何也常常調侃我對他是一見鐘情,要不然那麼多人,光可著他一個人撞。每次他一說我就會臉紅,是的,我確實對何也動機不純,可天地良心,我真沒故意撞他。
我們的婚禮特別簡單,一襲婚紗,一對良人,簡單也不簡單,婚紗就花費了何也半年的工資,手捧花是何也親手做的毛線小花,嫩黃的花瓣被青翠的綠葉包圍,是我最喜歡的小雛菊,一共 26 朵,那年我們 26 歲。
婚禮結束后,我們走在那條開滿鮮花的小路上,小雨無聲無息落下,我趴在何也背上,抱著他的脖子,高高舉起那束雛菊,向上天發誓,「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何也笑得肆意舒心,對我說出了那個他藏了六年的秘密。
如果我們有結尾,我多麼希望那就是最后一刻。
吃完小李護士的喜糖我忽然陷入了昏迷,我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整整四個小時,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只有左耳那一點點的聽力。
手背滾燙,我知道護工大姐又在哭了,可我實在沒力氣安慰她,因為我堅持不了多久就又昏睡了過去,夢里都是我的何也。
因為病情突然加重,好多天沒吃餐廳的飯,算了算,我入院不過兩個多月,就已經吃不下東西了,幸虧沒訂一年的。
我意識不清,但是能感覺到護工大姐為我擦拭身體,她的動作比以往輕柔了很多,還會按摩我常年疼痛的肩胛骨縫,力道也剛剛好,讓我舒服了很多。
后來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可我每次醒來就會問問護工大姐,「今天是幾號?」
「十月初了。」護工大姐說。
我點點頭,「快要到了。」
可下次問她,她還說十月初,唉,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再堅持兩天才謊報日期,可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轉移了的癌細胞每時每刻都在蠶食著我的身體,直到我變成一具空殼。
我以為我能堅持到那天的,至少能讓我少些愧疚,可半點不由人……
那天我被震天的雷聲驚醒,多日無雨的小城下了一場大雨,我的意識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疼痛感也減輕了很多,我靠在床頭,忽然很想吃東西,餐廳送來得很快,食物更是令我驚喜,是湯圓。
「湯圓湯圓,圓圓滿滿,月月吃幾個病就好了。」
我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安慰哽咽的護工大姐,「好,聽你的。」
我沒有讓護工大姐喂,她把勺子放到我的右手,我還沒來得及握緊就被抽走,不過片刻勺子就又被放進我的左手里,我笑了笑。
「大姐,您終于知道我是左撇子了。」
軟糯的外皮包裹著香甜的黑芝麻,是我喜歡的餡料,那滑嫩的口感也和當初的一樣,我真的好想何也啊!
「怎麼哭了?是不是太疼了,我去喊醫生。」
我固執地抱著碗不肯松手,「不是,是太燙了。」
「我給你吹吹,別哭。」
我勉強吃了兩個湯圓,剛放下碗我就提了一個過分的要求,「我想出去。」
「不可以!外面下著雨,你這身體不行,絕對不可以!」大姐的強烈反對我意料之中,我背一挺,手一撐就坐了起來,今天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下床也有了力氣。
大姐驚呼,我循著聲音去看她的臉,「大姐,下雨了。
」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后一場雨了。
大姐紅了眼睛也松了口,急忙去找輪椅,我搖頭,「去找隔壁幫忙吧!我不想坐輪椅。」護工大姐沒動,可已經有人邁步朝我走來了。
我拿著那束雛菊花被人輕輕抱起,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中,護工大姐怕我冷,給我裹了一條又一條的毯子,沒用的,我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一出住院樓,風雨都朝著這邊吹來,可下一秒,我被人抱著轉了個圈,風雨都被他直挺的后背阻擋在后。
護工大姐急忙撐開傘,我搖頭,這不是我要的。
大姐想要說些什麼,剛冒出一個音節就戛然而止,下一秒,無盡的雨絲朝我襲來,臉上瞬間清涼,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我們結婚那天的樣子,我舉起手里的雛菊,「下輩子我……我還愿意嫁……給你。」
霎時間,滾燙的雨水在我臉上成珠墜下,與我的淚水融為一體,我身上的溫度在一點點散去,我能支配的力量也在慢慢消失,我努力伸手去摸腰間的左手,摸到一枚冰涼。
恍惚中,耳邊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我努力偏頭去聽,「老婆,其實那天你是撞不到我的,是我故意伸出的腿。」
「因為……太想和你有個開始了。」
他的笑聲清爽,神情坦蕩,「是的,一見鐘情的人是我。」
11 何也番外
今天是許月走后的第三天,我給她燒了很多很多的紙,還有很多衣服和鞋子,她那麼愛美。我自己是不信這些的,我不會有孩子,也不在乎香火供奉,可只要是對她好的東西,我都愿意試試。
有人問我什麼時候發現真相的,很早,在她第一次跟我鬧別扭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我不是一個遲鈍的人,許月的一切都在我的心尖上,只是她隱瞞了自己的病情,我花了點兒工夫才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