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她就哭了。
我模糊的視線努力找尋大姐的身影,「別哭大姐,開顱多疼啊!我正好不用受這罪,你別哭了,給我換身衣服吧!我想出去看看。」
我看不清大姐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她還在哭。
當我到處問診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問醫生,「我做開顱手術能不能活得久一點?」
醫生們的眼神里給我三個字,「沒必要。」
剛開始我對醫生說,「我愿意嘗試一切治療方法,只要我能好起來。」后來我對醫生說,「只要讓我多活一點日子,我什麼痛都能忍。」
可現在我只能對醫生說。
「醫生,太痛了,能不能多加點止痛藥啊!」
后來,雙倍的止痛藥也止不住我的頭疼,護工大姐不知從哪學來的按摩,力道比平時大了很多,很大程度地緩解了我的痛苦,只是她連按一個小時不停,我心疼她,她卻怎麼都不肯停下。
每次頭痛過后,我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大姐怕我著涼,著急忙慌地給我穿衣服,扯到了頭發,還扣錯了扣子,可后來大姐明顯順手了許多,動作沒有以前那麼慌張,越來越得心應手,也不會扯到我的頭發,給我打的蝴蝶結,摸著就很完美。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早上我犯懶不想動,何也就像對待小孩子一樣,一件一件地給我穿衣服,襪子,鞋子……穿好以后還會把我抱到浴室給我洗臉,我全程眼睛都不睜,安心地享受著老公的愛,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我們的寶寶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寶寶。
只是很可惜,我們永遠也不會有那麼一天了。
我每天吃藥吃的比飯都多,可身體卻一點點地枯槁下去,好像一株干枯的植物,怎麼灌溉營養液也無濟于事,但是最令我開心的事就是吃飯。
那天中午忽然下了一陣急雨,我把手伸出窗戶,雨水落在我的手心里,冰冰涼涼的滋味兒,好想下去走走啊!想到護工大姐回家拿衣服沒人管,也難得今天頭不疼,我悄悄穿了衣服,拿了盲杖,可還沒出發,門就被敲響了。
是餐廳來送午餐。
可能是走廊里的燈光太亮,也有可能是我的眼睛有所恢復,我竟然模模糊糊看到了眼前人的身形,他個子很高,但是低著頭戴著口罩,遢著肩膀,我看不清臉,但就是感覺有點熟悉。
7
他進來并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來小飯桌,慢慢開始擺飯,明明是陌生人,可當他踏進這個房間的第一步我就開始緊張。
今天的午飯是豬肚雞湯,他貼心地給我盛好,把勺子放到我的左手里面,我嘗了一口,加了蘆筍的豬肚雞湯味道更利口一點兒,最讓我驚喜的是飯后居然有小甜品,剛出爐的蛋撻還冒著熱氣。
這一餐吃得很滿足,旁邊的人不聲不響地收拾了碗筷就走,全程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當午睡醒來的時候,我虛弱地躺在床上,看著眼前的重影,左耳微弱的聽力聽到護工大姐的女兒生了,也是個女兒,大姐很高興,忘了我快要看不見,捧著手機讓我看她外孫女的照片。
「很漂亮。」我說道。
大姐開心得不知所以,耐心地告知她女兒不要碰涼水,一定要坐滿三十天的月子……
我閉上眼睛,想象了一下如果我沒有生病……
那我會繼續吃葉酸喝中藥調理身體,何也會每天健身一小時,杜絕煙酒,按照何也的好身體,寶貝應該很快就會到來。
我會和其他的孕媽媽一樣,經歷孕吐反胃,何也一定心疼得不行,班也不上,就成為我的御用大廚,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
我們會聽到寶貝的第一聲心跳,也會在做四維的時候第一次和寶貝見面,但是我們不會問性別,因為我早就和何也打了個賭,他猜女兒,那我就猜兒子。
每一次產檢何也肯定都會陪我,直到生產那日,一向沉穩的何老板慌了神,鞋子都穿錯,忙里忙慌地把我送去醫院,他一定會進去陪產,因為他不放心我。
在我經歷生產的劇痛時,我的丈夫會緊緊拉著我的手,一邊給我力量,一邊紅著眼睛祈求我平安,隨著孩子哇的一聲大哭,是男是女的謎底已經揭曉,可他已毫不在意,整個心都在虛脫的我身上,他心疼地貼住我的額頭,滾燙的淚水不停滑落到我的臉上。
我不明白,世界上那麼多美滿的家庭,為什麼就不能多我和何也的一個呢?
我幻想著那樣的生活,枕巾濕透也渾然不覺。
進入九月下旬的時候,我的病情忽然開始加重,有的時候甚至起不了身,醫生告訴我,癌細胞轉移了。
當我要去治療室化療的時候,護工大姐抱不動我,她就去隔壁病房喊人幫忙,那人力氣很大,很輕松就把我抱起來了,抱的時候出奇的溫柔,輕輕托著我的脖頸,慢慢地把我放到輪椅上,生怕我碎了一樣。
只是我每次說謝謝,他都不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