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阿茹:「你沒告訴過你丈夫這些嗎?你不覺得對你丈夫不公平嗎?」
過了很久阿茹才回答道:「我丈夫不喜歡多話的女人。」
4.
我覺得阿茹簡直在胡說八道。
是她自己性格安靜,我什麼時候不讓她說話了?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剛結婚的時候阿茹是要活潑一些的,但我工作太累了,回家除了吃飯就是倒頭睡覺。
阿茹每次想跟我說些什麼我都會告訴她:「你自己處理吧,家里不是交給你了嗎?」Ⴘʐ
所以阿茹才成長為這麼能干的女人,無論是家里漏水了還是屋頂破了,她自己都能修好。
兩個孩子都是她自己在家里生的,甚至不需要別人幫忙。
我的確是以這樣的她為榮的。
我正想著的時候,突然門鈴響了,是我的一對兒女來了,他們說好了要幫我把東西扔掉。ýż
兒子隨了我的性格,大大咧咧的,上門就大嗓門咋咋呼呼的,人過中年還不沉穩。
女兒性子古怪,脾氣不好,和我說話都少。
女兒一進屋便對我皺眉道:「我媽走了之后,你就再也沒有收拾過房間嗎?」
我看了下雜亂不堪的屋子,尷尬道:「能住就行。」
平時這些活本來就是阿茹在做的,她走了之后,我連面粉放在哪里都找不到。
兒子替我幫腔道:「爸一個大男人,干的哪門子活?你有錢你給爸請個保姆啊。」
女兒冷眼瞥了一眼兒子,我趕緊打了岔,拉開了話題。
收拾東西的時候女兒一言不發,如果不是她媽死了,我都很多年沒看見過她了。
我想和他們說日記的事情,便問道:「你們知道你媽在家里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兒子大聲道:「哈?我媽又沒文化,寫什麼日記啊。」
這時沉默的女兒突然開口道:「寫過的。」
兒子有些奇怪道:「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看見?」
女兒忽然古怪一笑道:「你當然看不見,媽媽每次都是哭著寫日記的,因為你們。」
我愣了一瞬:「我們?」
女兒頭也不抬道:「不然呢,爸爸你難道還覺得自己是個好丈夫嗎?」
這時兒子暴怒道:「王小慧,你他媽怎麼跟爸說話呢?你進屋就擺著個臭臉,我家欠你幾百萬嗎?」
5.
女兒冷靜道:「我是來收拾東西的,不是來聽狗叫的。你這麼心疼爸怎麼不見你回家幫干活啊?哦,從小到大都被伺候慣了,如今唯一一個伺候你們的人沒了,你就無能狂怒了?」
兒子沖上去就要打女兒,被我死命攔住:「你們能不能消停一點!」
女兒沒有繼續和兒子吵,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兒子,低聲罵了一句「蛀蟲」,然后摔門離去。
兒子抱怨道:「爸,你看她,每次都冷個臉,好像我們欠她幾百萬似的,你以后可指望不上她養老,還得靠我。」
我沉默不語,我知道兒子話里的意思。
我都這個歲數了,是時候該考慮養老和遺產分割的問題了。
他生怕他姐姐分去一點兒。
不過這也正常,他們姐弟倆從小就不對付,從小吵到大。
我知道我們太慣著兒子了,可是這個女兒天生就是養不熟的狼。
別人家的女兒早早地就能幫家里干活,我好心供她讀到高中要她輟學幫家里,她不干。
后來我給她尋了好親事,她也不干,和我大吵一場后離家出走。
那晚我把她打得半死,阿茹撲在女兒身上,哭著說:「你要打,要麼就把我一起打死!」
那天兒子在我旁邊慫恿著:「打她!爸!打死王小慧!」
我暴怒道:「你以為我不敢?你們還有沒有把老子放在眼里?」
我還記得那天外面下大雨,電閃雷鳴,我把女兒掃出了家門。
「你滾!你有能耐就別回來!我看你在外面能不能活過三天」
出乎我意料的是,阿茹并沒有勸女兒服軟。
她只是流著淚,嘴唇顫抖,囁嚅道:「你走吧,小慧,走吧。」
女兒同樣流著淚,深深地看了阿茹一眼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仿佛我才是最大的惡人。
后來我才知道她為什麼能這麼有底氣,阿茹一直背著我偷偷攢錢,甚至打工也要送小慧去上大學。
我不知道她怎麼掙的那個錢,阿茹一向不肯委屈這個女兒。
明明就是個女兒而已。
唉,想起這些有什麼用呢?反正關系也修補不了了。
但是她剛才說的,常看見阿茹邊流淚邊寫著日記,又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6.
阿茹走后我過得并不好。
女兒忙于工作,兒子已經成家,空蕩的房子只有我一個人,做個飯都會手忙腳亂。
如果阿茹在就好了。
很想再喝一次阿茹做的排骨湯,不管誰做都沒有阿茹那份味道。
我在阿茹的日記里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很想學做飯,你知道怎麼做排骨湯嗎?」
阿茹那邊驚訝地寫道:「我家很少能吃得起排骨的,我還沒做過。」
我愣了,雖然那時候窮,但我好歹也是廠里的工人,我在廠里食堂吃飯,但家里一個月買一次排骨還是買得起的吧。
不對,那時候我媽媽還健在,我媽都讓我把錢交到她的手上。
理由是怕阿茹亂花錢,家里所有人要用錢都要從我媽手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