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著肚子,等到夜晚十點。
等來我媽的一通電話。
「今天你弟弟過生日,你在家里隨便對付一口,我們馬上就回去啊。」
同母異父的弟弟過生日,我靠著家里的殘羹冷飯來充饑。
我一直明白,這個家,只是我的暫住之地。
我媽根本不愿意要我。
可不要我,又怕毀了繼父的名聲。
只能硬著頭皮,讓我得過且過。
只等我成年,將我堂而皇之地趕出去。
世界這麼大,哪有我的容身之處啊?
可我一想到司淵,就想要好好活著。
朝著他再進一步,更進一步。
直到變成最好的自己。
再次相遇,我才明白。
也只有張靜姝那樣優秀又溫婉的人,才能讓他甘愿一頭扎進婚姻的那個殿堂。
4
張靜姝也不知是不是自來熟,竟然拉著我的手,將我夾在她和司淵中間。
我低頭,手心里滿是細密潮濕的汗。
我像是被脫光了扔在人群中。
我心虛。
我這樣的人,竟然在聽見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時,詭異地感覺到了心痛。
竟然盼望著,他們不要結婚。
她很溫柔,將我的手握在掌心,聲音清甜柔和。
我更是為之羞愧。
她低低和我說話,引誘一般:
「你們很久不見了吧?有什麼想說的嗎?如果有什麼不方便,我可以離席,你們敘敘舊。」
我很驚訝。
她竟然如此大度。
她不知道,我一直肖想著她的未婚夫。
這更顯得我如此卑劣。
甚至,大學時期,看見司淵的每一個瞬間,都是我想和他白頭到老的時刻。
他抬頭看向講臺,陽光穿插過樹葉落在他的眉眼間,是我想撫摸他蹙起眉峰的瞬間。
他低頭打水,隨手揉摁著脖頸,是我想代替他手指的瞬間。
他撿起我掉落在地上的筆,慣有的音調,溫和輕柔地說:「沈知意同學,我不小心踩壞了你的筆,明天賠你一支新的。」
我想說「不用不用」的話語,哽在嗓子里,開不了口,急得臉都憋紅的瞬間。
還有,夏令營大巴的車座上,我們倆誤打誤撞坐在一起。
他低頭看我。
我真的,真的就是想看他一眼。
他的睫毛濃密纖長,漆黑的眸子里,是小小的我。
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呼吸纏繞在一起,那麼溫馨曖昧。
那一瞬間,我甚至想到了我對他說,我愿意的那一刻。
我好想光明正大、利落大方地說出:
「我喜歡你,司淵。在不在一起無所謂,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可是,大夢清醒時,剛好我爸爸打來電話。
「下周我和你陳阿姨結婚,你媽讓我帶著你。但我想了想,你還是別來了,我怕你陳阿姨會不高興。」
我用力把手機貼在臉邊,垂著眼:「好的,我知道了。」
可手機里的聲音,還是傳到了司淵的耳朵里。
要不然,他不會不自然地移開眼。
不自然地轉過去了頭。
5
張靜姝說完敘舊這句話后,司淵笑了一聲,語氣寵溺地回她:
「要說也是當著你的面兒說,知意,別在意她說的話。」
他們的態度,讓我覺得別扭。
我更像是一個小丑。
我在司淵面前,一向都做不來自然大方。
一緊張,手抖,呼吸就急促了。
為了緩解慌亂,我拿起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
可沒承想,嗆到了。
張靜姝眼疾口快,給我拍背。
一邊拍一邊調侃似的開口:
「知意,你知道嗎?司淵寫給你的告白信,我到現在,都還給他完好無損地保存著。畢竟,這是他最珍貴的一段回憶了。」
我的脊背一瞬間僵硬。
心臟瘋狂跳動。
告白信?ӱz
什麼告白信?
啊!
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原來那真的是告白信啊。
原來司淵,真的喜歡過我。
6
許是時間久遠,又或是那天發生的事情太過凌亂,我竟然記不太清了。
我記得,那天,是陰天。
上完最后一節課, 我著急趕路。
天空灰蒙蒙的,還有些風。
空氣里有些泥土的濕氣。
我路過一個巷子口時,身后突然有腳步聲逐漸走近。
我一慌,迅速往前跑,沒兩步被人拽住胳膊。
雙手已經下意識抱住頭,低頭的瞬間,才看見這雙鞋,是司淵今天穿的鞋。
我克制慌亂,聲音都是抖的:
「司淵?你怎麼會在這里?有什麼事情嗎?」
可實則,我在心里大喊:【走啊,你快走,快離開這里。】
那巷子里,站著一伙人。
是來和我要賬的。
我媽和繼父在背后陰我,將自身名下欠的巨額貸款轉到了我身上。
今天是還款日,我沒錢。
社會上要賬的方式有很多種。
他們從我身上拿不到錢,可想而知,總要得到點什麼東西。
我絕望了。
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絕望的一天。
司淵保持著與我合適的距離,漆黑透亮的眼睛里,竟然有些期許的光。
他耳垂一抹紅,從褲兜里拿出一封信,塞在我書包里:
「沈知意同學,你看了之后,考慮好再答復我,不著急的。」
我愣怔一瞬后,沖他喊:
「你走,你走啊,我討厭你。」
我怎麼都想不到,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司淵突然要給我送什麼信。
心中一閃而過的期許,又被滔天的懼意掩蓋。
我從書包里,將那封信拿出來甩在他身上,在他詫異又慌亂的眼神中,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