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鬼界的規矩,還是海里的水鬼妹妹教我的。
跟鬼待在一起,有時都比跟人來得隨心所欲。
可我最終沒走成,因為師父找出了我家人的聯系方式,將我死亡的消息通知給他們。
他們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總歸見過最后一面才能不留遺憾。
可就是這群本該為我提供港灣的人,親手將我推進了世間的風雨里。
8
父母趕來的速度很快。
幾乎是沒見到人,已經聽到我媽哭喊的聲音。
在寂靜的回廊里異常清晰。
工作人員帶他們去停尸間:「尸體被海水泡的時間太久,面容受損嚴重,你們做好心里準備。」
我媽原本急躁的腳步一頓,站在停尸間門口,撐著門框猶豫不決。
我爸膽子大些,但他也沒走進去,反而是轉頭詢問:「尸體……還能用嗎?」
工作人員皺起眉頭,沒聽懂。
我卻頃刻間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成長之路并不圓滿,當年跟家里鬧翻后,爸媽也說出過老死不相往來的話。
半個月前,他們卻開始瘋狂聯系我,想讓我回趟家,說是妹妹想我了。
這樣的戲碼過去二十年用過無數次,我知道他們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但血緣這種東西總是斬不斷的,我不信他們會這麼狠心。
我不信,得知我死訊的那刻。
他們會不傷心。
現在,失望如洪水猛獸一般,將我吞噬。
我捂住耳朵,將自己蜷縮在角落里,不想再從他們嘴里聽到一個字,怕聽到更多無情的話。
可父親細密的聲音,還是從我指尖縫隙里飄進耳中。
「我小女兒患有白血病,要骨髓移植,尸體還能用嗎?」
「如果能抽,尸體我們就領走,如果不能……」那就隨意處置。
最后幾個字,他們沒說出口,但意思明顯。ყz
我忽然有些感謝蘇長鳴將我的尸體丟進海水里,不然我到死都得當他們女兒的儲血站。
「哐當」一聲,走廊里的玻璃窗突然被震出巨響。
我一抬頭,震驚地看到紀牧揪著我爸的衣領,將他用力按在身后窗戶上。
眼里嗜血的光芒,十分駭人。
我媽尖叫出聲,撲上去扯著他的衣袖廝打:「你個災星,克死父母不夠,還害死我女兒,現在想干什麼,還想要殺人嗎?」
「岑黎如果不是跟了你,能躺在里面?」
「你爸死了,你不去追究,讓她當警察替你查案。」
「該死的人是你才對!」
工作人員很快上前將他們分開,紀牧卻像是喪失全身力氣,狼狽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二七那天,我的尸體被推去火化,最后化成一小捧裝在漆黑的木盒里。
紀牧抱著它回到我們的家。
這是我死后第一次回來。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可等打開門看到屋內的蘇晚意時,我的心臟還是忍不住被刺痛一下。
她正在逗弄小貓,屋里擺放著幾件不屬于我的裙衫,原來我不在的日子里,她已經冠冕堂皇的當起女主人了。
看到紀牧抱著骨灰盒回來,蘇晚意臉上表情變了又變。
「你要把這東西放房里嗎?」
紀牧銳利的眉眼掃射過去,眉峰蹙緊,語氣冷淡得厲害:「這里是黎黎家,我帶她回來,有問題嗎?」
蘇晚意身體明顯一僵,許是沒料到,他會用這樣冰冷的口氣跟她說話。
眼淚瞬間再眼眶中蓄滿,委屈地抽泣起來。
溫柔攻勢,是她一直以來對付他的利器。
可今天,紀牧不僅無動于衷,反而有些不耐煩:「哭完收拾東西離開,以后都不要再見面了。」
蘇晚意呆呆愣在原地,淚珠掛在眼睫上要掉不掉,仿佛不相信他要跟自己劃清界限。
「阿牧,你不要我了嗎?」
紀牧聲音冷然,望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蘇晚意,我們七年前就分手了,在你爸撞死我爸逃逸之后,我們注定不會再有關系。」
「你當初拋下我一走了之,有沒有想過我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紀牧神情悲戚,抱著骨灰盒的手又緊了幾分,瞳孔里溢滿懊惱和悲傷。
「那幾年,如果沒有岑黎,我早不知道爛死在哪里!」
「如果不是她一直陪著我,鼓勵我,現在站在你面前的紀牧,只會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垃圾!」
「我跟你從始至終都不是一路人,怪我以前識人不清,放著岑黎在身邊不管不顧,卻貪圖往日那些虛無飄飄的舊情,現在老天爺來懲罰我了,他收走了我的黎黎,是我自作自受……」
他聲音哽咽,扶過骨灰盒的手指顫抖地厲害,說到最后,雙眼赤紅,不斷有眼淚砸在盒蓋上。
蘇晚意被他決然的話嚇得臉色煞白,眼里閃過不甘和妒恨。
「可她已經死了,我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你……」
紀牧像是被戳中軟肋的野獸,情緒一下子變得暴躁起來:「閉嘴!我跟她的事,輪不到你插手!還有……黎黎貓毛過敏,貓是你的,以后自己養。」
他冰冷無情的口氣,比寒冬臘月的雪還讓人心涼。
蘇晚意愣了片刻,隨后含著眼淚勾起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紀牧,現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