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煙蒂被他掐滅后,揉成一團,最后看了眼屏幕,煩躁地將手機丟在擋風玻璃上。
隨后身體癱軟在座椅靠背上,手肘搭在面部,深深嘆了口氣,遮住眼底的焦躁和不安。
我的尸體,被推入解剖室。
因為檢驗難度大,廢了紀牧不少時間。
等他采集完我的心尖血,走出解剖室時,已經是半夜。
蘇晚意站在門口等他。
眉眼溫和,氣質清然,又恢復成當年高冷的富家小姐模樣。
紀牧將樣本遞給助理檢驗 DNA,他則站在走廊上跟蘇晚意閑聊。
或許是察覺到蘇晚意對法醫工作的厭棄,紀牧對她的態度冷淡了許多。
他是在想我麼?
想念那個不嫌棄他滿身尸臭,親密時如膠似漆、分開時獨自努力的廉價的未婚妻。
或許就是因為我總是對他太過于體諒,所以他才對我的付出毫不珍惜。
恍惚間,我看到紀牧的助理跌跌撞撞跑出來。
她已經跟了紀牧很多年了。
沉穩,老練,技藝精湛。
可是這會兒,卻瞪圓瞳孔,聲音哽咽,顫抖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紀……紀法醫……」
紀牧聲音淡淡:「資料庫里調不出死者信息,就讓刑偵科的人去查。」
「調出來了,仔細核查好幾遍,得出的結果都一樣。」
「那具尸體,是岑警官。」
「您未婚妻……」
6
紀牧的動作僵住了。
他回頭,久久的凝望著我的尸體,半響才莫名其妙的笑出聲來。
「胡鬧。」
「岑黎現在人在外省。」
「再咒她,我扣你工資。」
助理哽咽了一下,臉部肌肉都僵硬了,張張嘴卻喊不出我的名字。
紀牧大腦宕機似的僵笑了好一會兒,才聲音顫抖著,再次說:「不會是她。
你演的真像。不可能是她。」
助理顫抖著將手里的報告單塞到紀牧懷里。
根據記錄,玻璃皿上的樣本顯示結果,全能跟數據庫里我的資料對上。
紀牧臉色漸漸變了。
我看見他的表情逐漸僵硬,再次抬眸時,臉上的血色像是瞬間被抽空一般,慘白得嚇人。
「這怎麼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錯了,我重新去取樣。」
他踉蹌著跑進解剖室,高大的身軀微微弓著背,卻在距離我尸體不遠處停下腳步。
科學檢測的結果怎麼會出錯,他是法醫,比任何人都清楚,科學是騙不了人的。
紀牧緩緩走到尸體旁,因為腐敗氣體蔓延,尸身已經膨脹數倍,原本寬敞的解剖臺,險些放不下我的身子。
他慢慢蹲下身,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一樣,眼底情緒劇烈一顫,忍不住發著抖,嘴里不停重復著。Уʐ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他聲音像是哽在喉嚨里,酸澀又難聽,往日里沉穩的聲線帶上明顯的顫。
「不是還要拍婚紗照的嗎?岑黎,我們要結婚了呀。」
「阿牧,人死不能復生……」蘇晚意蹲下身柔聲安慰她,臉上的悲痛像是一幅假畫。
我曾學過微表情心理學,她此刻的悲傷不達眼底,嘴角的弧度甚至有微微上揚的趨勢。
她并沒有對我的死感到意外,相反,她好像早知道我死亡的消息。
幾乎是一瞬間,我被一個大膽的想法震得渾身僵硬。
蘇晚意,知道我是被他父親害死的!
我努力回憶死前的種種跡象,想找到被遺漏的蛛絲馬跡。
腦袋卻像被榔頭錘擊過,頭皮發麻連帶著眼前一片眩暈。
我伸出手覆在后腦勺位置,恍惚間,記憶里的片段洶涌而來。
6
一周前,我跟所里告假,提前休了攢了很久的假期。
回去收拾行李時,剛好看見紀牧在陽臺上一邊逗弄貓咪,一邊用手機回復微信。
我告訴他,要去臨市出差一段時間,回來時會帶給他一個好消息。
紀牧怔了怔,語氣難得帶了些挽留:「非得是這周嗎?」γʐ
每年的這幾天,他的情緒都很低落,因為他父親的祭日快到了。
往年,都是我陪他過的,掃墓,祭拜,一應事項準備齊全。
今年,我想解開束縛他多年的心結,所以要缺席了。
我點點頭,手上動作沒停,整理衣物時,又發現上面粘上了白色貓毛。
手臂上還沒消下去的細疹,隱隱又有復發的跡象。
拉開抽屜服下過敏藥,轉身想跟紀牧商量下小貓的去留。
卻發現他已經垂下頭,眼神溫柔地替它順著毛發,嘴角的笑意比見到我時,生動得多。
他像是注意到我投來的視線,只輕輕回應一句:「注意安全。」
憋在嘴邊的話,生生被我咽下去。
算了,他喜歡就好。
我本以為這趟行程會有所收獲,沒想到線人提供的線索被蘇長鳴提前看破。
等我趕到他藏身地點時,早已人去樓空,現場痕跡被處理地一干二凈。
我氣惱地直跺腳,明明只差一點點,每次都只差一點,蘇長鳴像是在我身上安裝監視器一般,總能在我即將逮到他蹤跡的時候,再次從我眼前溜走。
心里的不甘,像是一塊大石壓在胸口,憋得我喘不上來氣,承諾的好消息沒法帶給紀牧,我心中有愧。
回程路上,線人給我提供了新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