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還算得上可憐。
那這世上,怕是再沒有悲慘之人。
年輕女子,仰慕仙長,半遮半掩,自以為自己手段了得,我都能理解。
畢竟,世道經歷多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我也沒少見。
這點道行實在算不得什麼。
只是......
我無聊地瞥了陸遠陌一眼。
如今,分都分了,他還帶著這麼個人來擾我清凈,就實在是太惹人嫌了。
還有,老是盯著別人身邊的人,是誰縱得她?
「既然不是,你老盯著魏禹儀看做什麼?」
我似笑非笑睨著她。
說起來,魏禹儀這張臉的確俊美得有點不講道理,就算在陸遠陌面前,都不落絲毫。
我接過魏禹儀手中的雪蓮,輕撫蓮瓣,淡淡看向手足無措的蓼梓贏。
「只是,只是覺得這位師兄眼熟。」
她慌亂地搖頭,忍不住往陸遠陌的方向靠了靠。
無論是聲音還是神色,無數在告訴在場各位,她怕我。
然而。
「師兄?」
她這是故意引導,還是含沙射影,特意點名示意魏禹儀是我認的弟子?
8
眼見陸遠陌眼底冷芒一閃而逝,我緩緩一笑,盯著蓼梓贏:
「你不要弄錯了。
「雖然你和你師父有特殊情結,專愛師徒之戀,我可沒有。」
蓼梓贏一瞬間臉色漲紅,與之相比,陸遠陌的臉卻比遠處的冰晶還要蒼白三分。
「不請自來是為惡,陸遠陌,這點道理,還要我教你?」
我指風一帶,大門倏然敞開。
但凡明理,都該知道,這已是開門送客。
恰此刻,山風從門外掠過,魏禹儀耳鬢的長發落下一縷,恍若美玉蒙塵。
我左右看著不習慣,忍不住手癢,干脆將他那縷碎發往后攏去。
果然,這樣順眼多了。
從頭到尾,外人面前冰冷疏離的魏禹儀都垂著眼簾,唯有呼吸聲,微微戰栗,就如同他的心.......ўƵ
若是那位凡間公主在面前,怕是根本難以察覺他這細微變化。
然而在這屋里,這簡直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他的心跳失控了。
「阿遙!」
陸遠陌眼中第一次浮現出陌生和怒氣。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我和梓贏,從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扯外人進來,故意刺激我。」
故意刺激他?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哂笑出聲:
「陸遠陌。
「我早就不是你的阿遙。
「記得嗎?是你親自讓我喚醒記憶。」
我將他一掌推開:
「日后若是再遇,記得喚我一聲上神。」
這一掌,我用了五分力道。
陸遠陌被我震開,氣血逆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常年不變的玄色衣襟,片刻間便被濡濕。
蓼梓贏嚇得面色慘白,一把上前想要扶住陸遠陌,卻被他揮退。
蓼梓贏咬著嘴唇,淚珠盈眶,卻死命忍住。
我懶得看他們這副你來我往的情絲拉扯,索性一揮袖,用了七成力,直接將陸遠陌和蓼梓贏扔出雪嶺。
一回頭,恰對上魏禹儀那雙幽深清冽的眼。
9
我目光在他眉眼間掠過,良久,平靜開口。
「怎麼了?」
他只緩緩搖頭,下一秒,忽然咳嗽出聲,嗓音低啞,止都止不住。
我眼角掠過桌上的雪蓮,這才想起,雪蓮極寒,他的身體怕是受不住。
才治好的寒疾,怕是又復發了。
「我沒事。」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再抬眼,唇邊已微微泛青。
想起剛剛他不動聲色地與陸遠陌對視的模樣,我忍不住感嘆——
倒是挺能忍。
「走吧。」我往外望去。
「送你去山腰。」
以他的腳程來算,怕是還沒走到溫泉旁,人就暈死過去。
魏禹儀有意忍住咳聲,然而,眼角余光,我還是瞟到他彎起的唇角。
這樣一張臉,配上這樣的笑意,還別說,的確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送到他溫泉池子旁的時候,已是臨近黃昏時分。
褪下上身衣袍,魏禹儀靠在池邊,良久,唇上的青紫漸漸散去,臉色也恢復自然。
殘陽斜影,落在池面上,霧氣繚繞,氤氳一片。
他忽然睜開眼,靜靜地望向我:
「剛剛那兩位......是你的朋友?」
我還當他真的能一直忍得下去,沒想到,這會兒竟然先開口了。
「你覺得,我們的關系看上去算得上融洽?」
這世上哪個朋友開口就逐對方下山?
魏禹儀倏然一笑,清俊的眼底,像是散了滿天的星輝。
然而,很快,他斂起笑意,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目光一動不動地對上我:
「有一事,我覺得應告訴仙人。」
我指尖隨意地敲了敲池壁,示意他直接開口。
他沉默了一瞬,才再次出聲:
「我可能,真的見過剛剛那名女子。」
眉梢輕輕一動,我難得生出一絲意外。
蓼梓贏之前說的「眼熟」竟然不是撒謊?
魏禹儀眼中的波瀾微微靜了一瞬,十指收攏,像是強自壓抑什麼,緩緩垂下眼簾。
「『可能』是什麼意思?」
我望著漫山遍野的冰晶,緩緩開口。
「我出身隴西,十二年前,入京途中,曾在一處廟宇,見過一名拜佛的女子。
「那人五官,與今日這位姑娘,約有八成相似。只是我不確定,究竟是不是她。」
十二年前......
我算了一下,正是蓼梓贏被陸遠陌收徒的時候。
我目光從他臉上頓住:
「這事你不提,我也不一定會知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不過是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