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筋骨,也經不起冰雪侵襲。ყȥ
一個月后,山腳下的山泉和鮮果再沒有更替。
我下山推開木屋的大門,果然,他發著高燒,躺在床榻上,氣息微亂。
白色的衣袍堆疊在一起,被汗水微微浸濕,皮膚露出一絲病態的紅,終于在貴氣之外,染上一絲凡人的塵俗之息。
我以手支額,在袖手旁觀和出手救人中停頓了一瞬,選擇了后者。
蒼茫時光,流逝無情。
當年與我同歲的上神大抵都隕落消亡,我亦記憶消退,流轉人間。
算起來,都是因為無羈無絆。
北冥龍嶺除了萬物生靈,就剩他這麼一個活人,死了未免太可惜。
我帶他去了山腰,溫泉沒過他腰間的時候,他終于醒了過來。
暖意襲身,霧氣繚繞。
他臉上的病氣消退稍許。
睜開眼,一雙清冽的眼中,罕見地露出一絲愣怔。ყż
顯然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會突然身處此間。
我微微一笑:
「以后受不住寒氣,你可以來此。」
北冥龍嶺地下便是龍脈,地勢特殊,許多年前,有了此處溫泉。
于修仙而言,這里并無什麼益處,但對凡人而言,卻是治病救命的地方。
「謝......」
他開口準備道謝,我擺擺手,已轉身離開。
天道因果,萬物循環。
我救他,不過是為自己的因果羈絆,留一絲凡塵之息。
至于他有何反應,那便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6
溫泉療養果然對魏禹儀有益,沒過幾天,他便恢復了作息。
我偶爾吃一顆他送到山腳下的果子,果肉早已凍熟,但不得不說,相較于普通水果,別有風味。
我們照舊并無太多往來。
他在木屋感知天地、夜觀星象,尋找踏上天道的法則。
我在山頂修身養性、隨心而居,精進功法,輕松愜意。
只可惜,好景不長。
這一日,山上來了不速之客。
「阿遙,你出來散心已一月有余,隨我回蓬萊吧。」
陸遠陌望著我手中的凍果子,語帶嘆息,似是不贊同我吃這樣的東西,但到底沒阻止,只是起身遞來一杯熱茶。
「出來散心?」
我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隨即瞥向站在門口的蓼梓贏:
「怎麼,你徒弟現在沒事了,你就選擇性失憶了?」
我自己出的手,輕重自知。
那天,他那些弟子震天動地叫得那麼大聲,仿佛我一掌直接把蓼梓贏拍死了一般。
也就他關心則亂,信以為真。
「陸遠陌,」我將他的那杯熱茶拂開,「你不會忘了,我們的姻緣結都碎了,你我早就各不相干?」
「阿遙!」他倏然攥住我的手,俊美無瑕的臉上青筋驟起。
「我不同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會在一起。」
我淡淡看他一眼,隨手揮開他的臂膀。
蓼梓贏顯然滿臉尷尬,大約不敢相信,她最高不可攀的師尊竟然有朝一日,對我這般癡纏。
但眼底深處,都滲出一縷痛來。
雖然平日掩飾得很好,但不得不說,演技實在有些稚嫩。
我實在覺得有點無聊了。
其他不說,陸遠陌都活了多少歲了,朝夕相處,難道連他這個小徒弟的這點心思都毫無所覺?
不過是故作不知罷了。
若那天,天劫不是朝我而來;
若我不是一身修為扛住了八十八道天雷;
這會兒,他該對著一堆灰飛煙滅的空氣賭天發誓。
「師母,您真的誤會了。我和師尊一起來,就是想解釋清楚。
」
蓼梓贏張口,艱澀地望過來。
然而,恰好此時,魏禹儀登上山頂:
「仙人,雪蓮開了,我為你......」
話到半截,那雙修長的雙手握著盛放的雪蓮,頓在半空。
目光停在與我咫尺之遙的陸遠陌身上,臉上神色一掠而過,最終歸于沉寂。
下一秒,陸遠陌直直地盯著他手中那一枝雪蓮,眉目一皺,轉頭看向我,寒聲道:
「阿遙,他是誰?」
遠處的霧氣,凝成冰晶。
襯得他那雙眼,越發徹骨冰涼。
然,身之所處,山川日月。目之所及,清明自持,皆在眼前,寸寸俱裂。
原來,冷淡無情的陸遠陌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7
我有些好笑。
「與你無關。」
既已斷了姻緣,我身邊的一切,便與他再無一絲瓜葛。
當初,新秀大會上我已經說過這話,如今,依舊不變。
陸遠陌還要開口,我卻發現,站在一旁的蓼梓贏目光怔怔地盯著魏禹儀,似乎除了意外之外,還有些別的情緒。
那眼神,像是粘在他身上,忍不住一看再看。
「怎麼?蓼姑娘看什麼這麼出神?」
我動了動眉梢,哂笑地望著她。
「不,不是。」
蓼梓贏哆嗦一下,對上我的眼,不自覺往后又退了一步。
似乎瑤山那一擊,讓她就此落下陰影。
我彎了彎眼角。
當年她剛入門的時候,仗著年齡小,又是陸遠陌的關門弟子,表現出一副嬌憨乖覺的樣子,在師門內受盡疼寵。
但凡我多看她一眼,她總是一臉恭敬:
「師母您別多想,師尊對我好,只是看我可憐。」
可憐嗎?
和其他長生者比起來,她出身凡塵,十六歲才被收入門下,幼年時當然是吃了苦。
可若和普通大眾比起來,她自踏上修行那一日,便是被上界最受敬仰的仙尊收為嫡傳弟子,言傳身教,萬眾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