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一天一天過著實在是太無聊了。
這麼想著,我突然意識到十分重要的一點。
要不要送聿灰去私塾?
這樣好好學學仁義禮智信,做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青年。
也不枉我因為他下游戲走了這麼一遭。
然而這個提議遭到了聿灰的否決。
他聞言只是平靜地打上一桶水,隨后盯了晃蕩的水面半晌,才抬頭看我,淡淡地回答:「不去。」
「為什麼?」
我彎腰與他平視,問道。
「不去。」他只是咬著字,又重復了一遍。
隨后,黑發小孩努力地提著幾乎要到自己腰間的大水桶,就往廚房去。
我嘆了口氣,快步追了過去,一只手提過水桶,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腦袋上。
像是被施了法一樣,少年垂著頭,雙手握拳,一動不動,黑發掩蓋住了他的表情,讓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能幫你掩蓋一下異瞳跟花紋,」我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后說,「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他這才抬起頭來,紅黑異瞳中帶著茫然,就那麼盯了我半晌,聲音微澀:「你……是神女,我已經沒有什麼能給你的。」
「我不需要這些,神明說你過得太苦了,讓我來拯救你。」我面無表情地扯著謊,用了一點點神力,隨后指指水桶,「你只需要快樂地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現在,看一看吧。」
小孩眨眨眼睛,才慢慢轉頭看向水桶。
水桶中倒映出來的人已經沒有那只駭人的紅瞳,一雙黑目溫潤漂亮,額上的花紋也消失不見。
「這是一些障眼法,」我另外一只手仍舊沒從他頭頂收回來,而是又略帶安撫地揉了揉,「但已經足夠了。
」
「會長不高的。」
少年又將視線移到了水桶上,聲音悶悶的,卻沒有照往常一樣搖頭甩開我的手。
08
這些相處的日子里,我發現這小孩也挺可愛的,就是容易炸毛,還喜歡冷著一張臉。
而且,還直呼我的大名!!
但糾正了幾次都沒糾正過來,我也只能無奈隨他去了。
作為一個創造了世界的人,面對一些大型的祭祀典禮,我都會前往當地,接受他們的朝拜和祭品。
這給了我相應的力量和金錢。
因此,在感受到有大型的祭祀即將開始的時候,我就會提前告訴聿灰我會離開。
長的話會是四五天,短則會是兩三天。
少年剛開始會別扭地擔心,后來也逐漸習慣了,默不作聲點點頭,用那雙漂亮的眸子目送我離開。
「我要走了。」我這次感受到了來自王宮的祭祀力量,于是和往常一樣,對聿灰說。
聿灰穿著竹青色的長衫,因為這里天冷得快,外面還披著我給他買的黑色大氅,小尖臉雪白,黑發散著,只用一根簪子簡單裝飾,卻已能看到未來會是怎樣的擲果盈車少年郎。
他正在掃地,一輪輪慢慢掃,經書被放在園中的石桌上,書頁翻飛,在風中發出聲響。
聽到我的話,他沒有抬頭,不緊不慢地叮囑:「記得早點回來。」
「放心。」我點點頭,隨手掐了個訣,準備離開,「我把那些錢都放在廚房里,你知道在哪,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是神女,賺得到錢。」
「知道了。」
他回。
「行,走啦。」我說,選擇了面板上的傳送功能。
在消失的瞬間,我看到他松開掃帚,猛地朝我這里跑了兩步,最后站在那,靜靜地凝望著我。
那雙眼睛里面溢滿了我看不懂的情緒。
但當時的我沒有預料到,再次見面,竟然會是八年之后。
而我……已經死了。
09
當意識重新回歸的那一刻,我就油然而生一股怒火,他們竟然算計了我!
他們企圖捕獲神明,讓皇帝長生不老,而王朝亙古不滅。
我懸浮于虛無之中,垂首就能看到自己被巨大的鎖鏈束縛著,一根根尖銳的長針刺破皮膚,血液順著長針中的凹槽向下流動,逐漸匯聚在祭壇中央。
時間已經過了八年。
我臉色有些慘白,難以置信地盯著游戲界面。
猩紅的大字告訴我,我已經死了,距離游戲重啟還有……
一年。
有幾名仆人照常來祭壇,其中有一個人似乎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快步過來探了探我的鼻息,瞪大眼睛,僵硬地扭動脖頸,對同伴說:「神明……死了。」
他們的眼中難掩恐懼,連滾帶爬就要往外面跑。
但是,在他們跑出去之前,一個黑衣男人慢慢走了進來。
我飄在他們身后,見此一幕有些驚訝。
聿灰?
八年過了,他已經從我記憶中的小孩變成了一個成年人。男人身姿修長,黑發散落到了腰間,長袍隨意穿著,露出蒼白的胸膛,正懶洋洋地邁步走來,妖艷沉郁的臉上帶著笑容。
此時此刻,他的笑容竟然如此地……
可怕。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看到他赤足,右手提著一柄長劍,劍端正滴著鮮血。
而他繡著金色花紋的黑色長袍之上,也能看到血液沾染得更深的顏色。
此時此刻,在這地牢之下,最艷麗的色彩莫過于他的紅唇與猩紅的一只眼瞳,像極沐浴死亡后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