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青煙就像是我的命一樣,似乎被風一吹就能散。
我轉過頭,輕輕地摸了摸蕭冶的額角:「疼嗎?」
他顫聲道:「不疼。只要我們阿離開心,我就一點兒也不疼。」
「阿離乖,來,喝點藥。」
我乖乖地任他扶我起來,乖乖地任他將我后背墊上軟枕,乖乖地任他拂開我額角凌亂的發絲,卻在他將勺子喂向我時,閉口躲避。
「阿離乖,吃藥。」他用昨夜哄齊飛燕的語氣哄我。
可笑。
我別開頭。
「來,張嘴。」
我閉上眼。
「來,張嘴,啊——」
就在他張嘴「啊」的時候,我猛地將一根小兒手臂粗的木杵捅進他的嘴里,用力攪了攪!
還給你!
「滋味好嗎?」我問。
只這一瞬,仿佛又將我拉回當初他施暴的那一晚!
5
蕭冶沒有躲避,任那根木杵在他嘴里胡亂搗捅。
很快,他的嘴角便掛下鮮血。
「慕容離,你又發什麼瘋?!」
蕭冶的大哥蕭銘沖了進來,將我手里的木杵奪下,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木杵上還有鮮紅的血。
蕭冶的嘴腫了,嘴角破了。
他難過地看著我,突然抱緊我:「對不起啊,阿離,對不起!我該死,我該死。」
「我沒有保護好你!」
齊飛燕心疼了:「慕容離,你為什麼一天天地就要折磨他?他那麼好!」
「你為什麼不去死?!」
對呀,我為什麼不去死呢?
我突然間像想通了什麼似的。
蕭銘嘆了一口氣:「蕭冶,戰場無情,怪不得你。」
「那幾個敵方士兵下落找到了。」
6
我和蕭冶說了想殺人的想法。
其實,我想殺的是自己。
可他卻以為我想殺別人。
他哄著我:「好,把他們全都殺光。阿離,你放心,我會給你報仇的!」
「齊飛燕呢,你舍得殺嗎?」
三年前,是齊飛燕將我的衣物扒了,在寒冬臘月將我捆住,高高地吊在城墻上。
朔風凜冽,雪粒子打在我身上像是刀割般的疼。
我還記得城墻下有人嘶吼,是那麼悲愴。
只是,那人時日久遠,我已記不清那人的面目。
齊飛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臉鄙棄地說:「她早被萬人騎了!供我們軍中享樂過了!」
而那時,蕭冶站在她身邊,摟著她的腰,對城墻下嘶吼那人說:「這種破鞋,你竟如此在乎?!」
「將軍還真是個癡情種子啊!哈哈哈哈!」
當時他用那麼輕賤的眼神睥睨著我。
而現在,卻用這樣心疼的目光看著我。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蕭冶,齊飛燕她扒了我的衣服,將我掛在城墻上……」
蕭冶突然將我抱在懷里,箍著我的手微微地抖。
「殺!必須殺了她!」
我茫然地看著站在他身后的齊飛燕。
她說:「殺了我又如何?改變得了曾經發生的事實嗎?」
「你就是那麼臟!那麼臟!」
夕陽的余暉落在她身上,血一樣地紅。
到處都是鮮紅,一直蔓延到天際。
我嚇得尖叫起來。
蕭冶抱緊我大聲呼喊:「快叫郎中!叫郎中!!」
7
我醒來后有點口渴。
蕭冶一勺一勺喂我水。
喝了幾勺之后,我指著杯子里茶色的液體:「這是什麼?」
「涼茶啊,阿離。」蕭冶彎了眉眼,溫柔地朝我笑。
但那笑里總像是夾雜了點什麼似的。
「要不要吃點點心?你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我看著他嘴角的瘀青,漠然道:「蕭冶,我不肯招的時候,你拿著鞭子一鞭一鞭地打在我身上,衣服都抽爛了。」
他的手一抖。
他起身出了門,很快便拿著一根長鞭進來了。
「阿離,只要你肯吃東西,拿它打我吧。」
我靜靜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他挽起衣袖,一鞭抽在自己胳膊上。
白皙的皮膚上一道紅痕觸目驚心。
「你心里好過些了嗎?」他問。
我搖搖頭:「不是這樣抽的,是手腕綁在架子上。」
當初他將我綁在架子上,餓了三天三夜,鞭得我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阿離……」他仿佛下一瞬就會哭出來似的。
「蘇謹!」他又朝房外喊道。
很快,他的副將蘇謹便進得房來,單膝跪地。
「將我綁起來!用力抽!」
8
蕭冶原本月白的長袍被抽出了一道道紅痕,宛如雪地里盛開的一枝枝紅梅。
一院子的丫鬟、仆從不敢說任何話。
他們通紅著眼,一個個憤怒地瞪著我。
抽到第三十下的時候,我吃光了盤中糕點。
味如嚼蠟。
蘇謹將皮鞭狠狠砸在地上:「他娘的!老子抽不下去了!」
「王爺,您要是再逼末將,末將甘愿受軍法處置!」
說著他憤憤然瞪著我:「王妃,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您還想要怎樣?」
「王爺又沒有嫌棄您,還一天天將他往死里折騰!您這心是鐵石做的嗎?不會痛嗎?!」
「不準怨王妃!」
「違者,打出府去!」
雖然蕭冶這麼命令,但是府上流言還是被我聽到了。
那天晚上,郎中來給蕭冶包扎傷口。
兩個丫鬟在送他出府回來的路上,說:「那個瘋女人,她為什麼不去死啊?!」
「我都快要受不了了,偏偏王爺每天還將她護得好好的。」
「王爺真可憐,你知道嗎?新婚那晚,王爺一個人在書房,哭了。」
「是誰誰都得哭!三年了,她這麼折騰王爺三年了!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突然就又犯了病。
」
……
我茫然地看著墨藍蒼穹上懸著的那輪明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