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段他曾用了無數次。
順便給他們兩個點了鴨血粉絲湯。
漆檀一看劇本就會變得無比專注,不論質量與否,于是老楊的手在他發紅的眼睛下晃了晃,那雙好看到稀缺的眼睛懵懵懂懂地回神。
「吃點吧。」老楊說。
漆檀正打算搖頭,卻動作一頓不知想到什麼笑了:「老楊,我想起來桑桑了,她昨天剛跟我鬧完別扭,就因為我沒好好吃飯。」
老楊早已習慣無數次,漆檀潛意識里會把時間模糊或者打亂,可無一例外都是和我有關,他喉嚨哽咽佯裝大笑:「那你要聽她的話啊,不聽話她這別扭難消。」
夜里漆檀的眼睛里笑意氤氳,沉默著一口一口吃下飯食,等吃完飯他放下這部沒什麼營養的劇本,起身穿好外套,老楊瞇了會兒的工夫警鈴大響。
「漆檀,你去做什麼?」
原來給漆檀招聘的助理都是隨身二十四小時看護的,而且數量要多,至少三個,這次百星頒獎會來的是外地,一晚,老楊主動包攬了這份工。
漆檀穿衣的動作頓了頓,旋即好笑著說:「怎麼這麼緊張,我白天不好出門,現在清靜,只是想出去給桑桑買些禮物,她快過生日了。」
老楊緊張得支支吾吾,嘴笨極了:
「可、可是你忘了今天頒獎說的什麼嗎?」
「什麼,」漆檀下意識回憶,時間不長,他順理成章很快得出答案,「給我們《白日狂歡》拿獎啊。」
「……」
看來他的病最近越來越嚴重了。
老楊都在考慮要不要停了漆檀的工作,于是又撒謊:「那等明天回上海再買吧,她喜歡你陪著她,而且你挑的禮物桑桑都嫌你直男不是嗎?」
肌肉記憶,漆檀很快勾起唇角。
想起從前我們在一起第一次漆檀給我買的是 128 色的全色系眼影,很貴的,又是蓮花狀,當時我就氣笑了,第二次漆檀有所改進,送的小雛菊。
是啊,沒想到那一年我真走了。
再后來就是他拍戲忙得很,我說沒必要給我挑禮物了,真受不起,漆檀就不送了,他性格敏感,又心思細膩,所以他找到了折中的方式。
每次帶著我一起出門逛街,我踮起腳攬住他脖子夸他:「這行,哥們,這個我很喜歡。」
漆檀總會因為我說話的語氣,唇角藏不住笑。
他最浪漫的時候大概就是準備求婚儀式。
一針一線都在盯著偷偷做,把所有親戚朋友們請到米蘭,萬事俱備,唯獨沒料到我死在了機場。
風吹動血腥氣和來不及感受的痛苦還沒清晰感受到,我呼吸清晰到骨髓深刻,恍惚間想著。
我可真叛逆啊,為什麼一定要吵架呢?
可我在電光石火間又想了想,那個孩子又有什麼錯,他才那麼小,好像從前無助的漆檀……
5
大概是死亡給人生放了紀錄片。
我回到了跟漆檀報警的時候,看到他光著腳,小小的身子,走一步都在地上流著血,看不清楚路,磕磕絆絆,最后昏倒在了那年柳樹的陰影下。
我穿著公主裙出現了。
驚慌失措的眉眼恰好讓徹底昏迷前的漆檀看了個正著,他呼吸艱難,被打得隱隱滲漏出骨頭的手顫抖著試圖去觸碰我的腳,可沒來得及便閉上眼睫。
爸媽追著我出來緊隨其后,見狀捂嘴震驚,后來是警車響動,漆檀被送去醫院治療,他爸不安地按動手心,喝醉后跟警察磕頭認錯:
「同志,我不敢了,我純粹是喝醉了鬧事。」
警察臉都氣青了:「鬧事把人孩子骨頭都打出來?」
大概因為有身份已經很克制了,他俯下身狠狠看著漆不群,壓著嗓音說:「那孩子腰上被活生生扎了五顆釘子,你們簡直就是畜生。」
「枉為人父母!」
漆不群嗚咽著磕頭認錯,可惜沒用。
再過五個月,漆檀的傷口大大小小好了不少,那天爸媽收拾出來的房間干凈寬敞,上面擺滿了毛絨玩具,還有一臺新裝的電視機。
于是門鈴響起,爸爸拉著我的手去開門,媽媽穿著裙子擺放好香噴噴的宮保雞丁小跑過來。
門外萬里無云,而背著書包和拉著簡陋行李箱的漆檀怯生生地握緊書包帶,他眼皮很薄,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見,他掀唇蠕動著唇瓣,卻什麼也說不出。
爸爸笑著把行李箱接過來:
「漆檀,歡迎你加入我們。」
漆檀跟我講,這一幕他記了一輩子。
無數個日日夜夜回想起原生家庭帶來的那段痛苦的經歷時,他都會在午夜夢回冷汗滿身起來。
然后看著滿屋的毛絨玩具隨意拉過來抱起一個。
他會想。
真好,我不再是一個人。
……
可惜怎麼兜兜轉轉漆檀又好像一個人了。
老楊再醒來的時候,他揉著發昏的頭打了個哈欠,然而剛要喝水,就發現漆檀的屋子空無一人。
他腦袋空白一片,著急忙慌地從床邊找到早晨七點靜音的手機,被打了 23 次,大概是發現沒成效,助理給他發來一張截圖和一段視頻。
截圖是漆檀又上熱搜了。
視頻是穿著睡衣的漆檀在陌生的時代廣場上素面朝天,拿著照片溫和有禮的,一個個問過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