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亂揮舞著雙臂,散亂的頭發再加上慘白的臉色,活像地獄里索命的惡鬼。
皇后大為驚駭,沖上去要捂他的嘴,卻被推搡著往后退倒在地上。
太子半清醒著,凌厲的眼風突然對上皇帝的眼神。
「奪來的位子終究坐不穩,還不是靠著舅舅一家鎮著,不然你以為這皇位你配嗎?即便穿著人模狗樣,你本質上還是那個粗魯不堪,上不了臺面的莽夫!」
聽到這一句,夜幕中皇帝雙目赤紅,如猛獸般喪失理智提劍揮了出去。「逆子!」
隨著一聲怒斥,瞬間鮮血噴濺,太子的頭飛了出去,骨碌碌滾到我腳邊,睜著的眼睛直直盯著我,透出股森寒。
我后退一步,狀似驚恐移開目光,實則心里暢快極了。
世上最有意思的報復,莫過于讓仇人自相殘殺。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從內部瓦解最為得當。
「我的兒啊!」
素來華貴端莊的女人悲泣一聲,喊得撕心裂肺,她跌跌撞撞撲了過來將血淋淋的頭摟進懷里,血順著她的指縫滴下來,將她白色的衣袍染得鮮紅。
皇后瘋了一般跪爬著移動到太子的身旁,魔怔似的將那顆頭放到脖子上搬正。
皇帝將劍擲在地上,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來。
「太子得了瘋病,侍衛看管不力,致其自縊。」他蹲下來輕觸皇后肩頭,在她白色披肩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掌印。
他緩緩低頭伏在皇后耳邊道:「你看朕說得對嗎?皇后?」
夜風簌簌,周圍靜得出奇,那陰冷的聲音雖小,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見。
皇后瑟縮著身體,目光呆滯,眼中只有身首異處的瘋太子。
「來人,清掃大殿,切莫擾了公主歇息。」皇帝站起來撣撣衣袖走了出去。
我盯著衣角斑駁血跡,心中有了打算。
看來下一步棋,該動了。
7
由于太子突逝,皇帝納妃的事情暫且耽擱了下來。
這陣子,皇后的兄長連帶著母家那一脈,都開始悄悄有了動作。
參奏的折子一個接一個,堆得都快有半人高,每日上朝也是不斷有人上奏。
無非是讓皇帝立儲,而目前唯一的選擇只有年僅十歲的四皇子。
可皇帝偏偏裝聾作啞,對大臣們的勸諫充耳不聞,拐著彎拒絕。
夜深,皇帝脫下外袍,只著寢衣上了榻。
「貴妃啊,這些年來皇后與你親近,太子身亡朕也很痛心。」他口吻滿含痛惜,扶額嘆了口氣,「既如此,你就去替朕走一趟,那死了的人就別再惦記了。」
他說著說著卻又突然轉移了話題。
「我們昭華真是個可心的美人兒,同你年輕時一個樣,真叫人愛不釋手,難怪朕為她失了理智。」
他分明就是被太子戳中痛處后惱羞成怒,竟還堂而皇之用昭華掩蓋自己暴戾的本性。
今天站在這兒的若是旁人,說不定真就信了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陛下為何遲遲不立儲?這般也好堵了那些個言官的嘴。」
我拈著銀勺往香爐里添香灰,盯著那煙圈貼著爐壁升上來。
「陛下在怕什麼?」
我放下床帳,恍若不經意般輕聲問。
「朕怕什麼你不知道嗎?我怕……我怕不能給你快活。」
皇帝輕笑一聲并未回答,轉身觍著臉欺了上來。
頭頂煙紫色的帳幔晃動,我悶聲承受,不躲不避。
不過很快,那香起了作用,皇帝腦袋一歪,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了。
我理好衣服,拍拍他的臉,在他臉上啐了口。
近些天早有消息,皇帝將天賜寺的道士召進了宮,說是為太子祈福,這舉動在旁人眼中還真是個愛子的好帝王。
實則那道士是個傳聞中精通煉丹與長生不老之術的,其中的道道恐怕皇帝心底門清兒。
老東西主意倒是打得響,還真打算在這位子上坐到死。
可就看他有沒有那個命了。
我伸手掐上他的脖子慢慢收緊,昏迷中皇帝漲紅了臉,滿臉迷醉一般的享受。
下一秒他突然弓起身子,像是到達了某種極點,接著偃旗息鼓,沒了動靜。
我顫抖著松開手。
忍辱十五載,如今我已經能平靜地面對這張臉,壓制住自己滔天的恨意。
他可不能就這麼死了,鈍刀子割肉才痛快!
不論是皇位還是命,所有虧欠的,他通通都得一件一件還回來。
8
皇后難掩喪子之痛,一向奢靡的做派,如今卻素衣簡釵,開始吃齋念佛起來。
「你也是來替那皇帝說話的?」
她撥弄著手邊花盆里嬌嫩欲滴的牡丹,語氣平和。
「本宮已經沒了一個兒子,如今唯一所念就是將崇兒撫養成人。至于朝堂政事,不是本宮一介婦人能干涉的。」
皇后翹起手指,一點一點掐去花瓣邊上的綠葉,臉色絲毫未變。
「娘娘仁善,太子殿下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您百歲無憂。」我輕笑一聲,示意身后婢女,「臣妾湊巧得了味上好的補藥,特地送來給您補補身子。」
皇后依舊在侍弄花草,聞言抬頭看我一眼,示意身旁的侍女接過。
「你有心了。」
我抬眸對上她的眼神,其中挑釁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