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荒大力地抹了兩把臉，他抬起通紅的眼眸看向我。

「廖崢，你才是真的冷酷無情，不怪你媽拋棄你。」

他還說，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后悔。

聞荒丟下這句話便摔門而出。

他以為說這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能在我心里激起漣漪嗎？

他想得太多了。

只是他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我的小時候，在我餓著肚子的時候，是顧沁給我拿來的饅頭，甚至會將糖塊分我一半。

她說，這是我姐姐讓我拿給你的，你快吃。

我還記得她當時的樣子，梳著高高的馬尾，臉頰被太陽曬得發紅，脖子上的胎記襯托著她越發白皙。ყż

其實我從未覺得她的胎記難看，我倒是覺得像一幅畫。

一幅任他人描繪也無法描繪出來的漂亮的畫，是鮮活的，動人的。

我用力地將煙灰摁滅在煙灰缸內，我怎麼又想起她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換了一條毛巾重新搭在身上，再一次走上跑步機。

某天我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顧沁家門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站在了樓道內。

我聽見里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以及爭吵的聲音。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每天責怪女兒，她能去死嗎？」

「你怪我，你有什麼資格怪我，我責怪她，你不也是默認的態度嗎，現在人沒了，你怪上我了。」

很快里面咆哮的聲音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沉默地轉身離開。

時間流逝得很快，我已經聽不到她們的名字了。

沒有人在我面前再提及過，她們就好像沒存在過一般。

「你認識顧鈺嗎？」

腦子一抽，我突然朝身邊人問道。

「顧鈺嗎，我不知道，但有些耳熟。」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白皙的皮膚，她的眼睛很大，笑的時候有兩個酒窩，她的脖子上還有一個胎記，紅色的，如同落日的夕陽……」

我猛地頓住，聲音戛然而止。

我怎麼又提起顧沁了？

在春節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份禮物。

上面清晰地寫著祝我生日快樂。

我有一瞬間的懵。

我的生日是在夏天啊，這個時候過什麼生日。

可下一秒我就想起我曾經編造的生日，就是今天。

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盡量保持平穩地打開盒子。

里面是一瓶香水，是我曾經無意說過的牌子。

我顫抖著雙手拿過卡片，上面寫著幾句話：L，祝你生日快樂，還有謝謝你送我的杯子，我很喜歡，人海茫茫中遇見你，我真的好幸運。

落款——顧沁。

她簡直太好笑了，別人說一點安慰的話，就能把她騙得團團轉。

我抬手就將卡片丟進垃圾桶。

同樣她也太可恨了。

都死了，還要擾亂我的心神，讓這些東西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瘋了一般地奪門而出，驅車前往了顧沁的墓地。

我對著她的墓碑破口大罵，什麼最讓人生氣我說什麼。

最好是她能出現在我面前,  然后狠狠地扇我一個巴掌。

可直到我罵累了，顧沁也沒有出現。

我的眼淚在這一刻終于決堤，厚重的心墻在這一刻崩潰。

我跪在顧沁的面前懺悔。

我真的后悔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天上傳來聲音告訴我說，如果我真是悔恨，在某一天我會回到從前，那將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

我醒來時,  墓地一片漆黑。

我望著顧沁的照片：「如果真的可以重回過去，我一定會用盡全部去懺悔，希望你可以給我機會。」

番外 2

我一睜開眼睛,  就看見了我的姐姐。

我錯愕地看向她，卻被她拍了下腦袋。

「你不是想要吃冰淇淋嗎，怎麼看我還看傻了。」

觸感真實得讓人害怕,  我下意識地就道：「我不想吃冰淇淋了。」

雨水用力地拍打在雨傘上,  騰起的雨霧讓人看不清遠方。

「怎麼不吃了,  那我去給你買。」

顧鈺笑著撐起傘向前走去，我甚至來不及阻攔。

緊接著我聽見大貨車鳴笛的聲音。

我仿佛看見了歷史就要重演,  曾經的一切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浮現。

我想都沒想就跑過去將姐姐大力推開，任由我自己被大貨車卷在身下。

我聽見了姐姐的尖叫聲,  鮮血隨著雨水沖進下水道,  空氣里滿是鐵銹的味道。

「別哭了,  姐姐。」我用力地攥緊姐姐的手,  雨水落進我的眼睛里。

「好好活著姐姐，我愛你。」

「我已經打 120 了，醫生馬上就到了，挺住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比 120 來得更快的是聞荒和廖崢。

他們眼里的錯愕比心痛更多,  我一瞬間就明白了,  他們似乎也重生了。

我笑著望向他們吐出最后一句話：「別再怪我了。」

我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身體開始漸漸變得冰涼，我聽見了廖崢和聞荒撕心裂肺喊我的名字。

別喊了。

就讓我安靜走,  就如同我安靜地來。

-完-

一株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