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亮。
那雙眼睛,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里面是散漫不羈的,如同蟄伏的虎狼。
如今這雙眼里盛滿柔情,似春日的潭水,蕩漾出瀲滟的波光來。
窗外好像還是有炮火聲,連綿不休,我卻仿若未聞。
我伸手抱住沈時,然后吻上他的唇角。
在炮火聲中,在亂世流離里。
在不為人知的細碎時光中。
分開后,我和沈時坐下來,我靜默著看他。
其實我大概猜到了一點沈時的真實身份。
從和我第一次見面開始,沈時就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大半個月。
任憑我怎麼問,他也不肯松口。
方復山戰敗的時間又那麼巧,恰好是我和他出門游玩的那些日子。
他一回去,方復山就敗得更徹底,甚至毫無轉圜可能。
很早我就有推測,只是一直沒能問出口。
但我想現在應該到時間了。
沈時溫柔地替我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腦后,微微彎起唇角,低低開口。
「嗯,我是的。」
他向我講述了所有。
沈時是組織派到方復山身邊的情報員,他一直以一個閑散棋子的身份隨時待命。
他懂軍事也懂時局,又熟悉方復山的脾氣秉性,一步步取得了他的信任。
玩世不恭的那副樣子,只是他裝的。
直到這個機會出現,沈時肩負起自己的任務,終于徹底擊垮方復山。
城里暫時待不下去了。
方復山負隅頑抗,瘋狂搜索著沈時的蹤跡。
沈時帶著我避開搜尋的人,去了他的組織。
離開前我偷偷去看了一眼清婉。
她已經不在方復山身邊了。
這麼多個月的陪伴,讓她真正看清,方復山并非她的良人,所以她離開了。
所幸的是,這次方復山沒有為難她的離開。
清婉離開后,找了家報社當了戰地記者,她和將士一起,每天住在最前線,播報最新的戰況。
希望能喚醒更多的民眾。
我去看她的時候,清婉的身后是戰火和硝煙,她站在其中,沖著我一笑,然后揮手和我告別。
我同樣笑著朝她揮手。
但我們心里都清楚,時局難測。
這一次見面,恐怕就是最后一次。
我和沈時一路躲藏,終于到達了他的組織的基地。
那里和方復山的軍營不同,大家平等而自由,每個人的眼中都有一團火在燒。
為這個國家燒出一條嶄新的前路。
我因為現代的知識,在駐扎地里干起了老師的工作,教一些年紀小的孩子們功課。
沈時再次投入前線,卻依舊會寫信給我。
每一封信里,他都會附上一枝干花。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把這些干花收集起來,居然能夠插滿一個花瓶。
有年紀很小的孩子問我。
「老師,你很喜歡這些花嗎,所以要天天看著?」
我輕輕靠近花瓶,嗅了一口淺淡的香氣,笑著回答。
「是啊,因為這是老師的丈夫送給老師的。」
孩子大大的眼睛里有一絲天真的懵懂,她歪過頭,很不理解。
「那老師的丈夫在哪里呀,為什麼從來沒見過?」
我一怔,片刻之后揚起笑臉,摸摸她的頭發,溫柔回答。
「老師的丈夫,在給你們創造一個光明的未來。」
沒有戰亂,炮火,人人生而平等富足。
一個國泰民安的未來。
12
又是一年除夕夜,沈時在廚房里忙著包餃子。
窗外又在放煙火,絢麗的五彩繽紛在空中轟然炸開,遠處有孩子們圍成一團,鼓著掌歡笑。
我看著沈時忙碌的背影,輕手輕腳走過去,然后猛地抱住他的腰。
沈時笑了,低啞慵懶的聲音傳過來,極其溫和。
「怎麼了?」
其實我沒有什麼事,就是突然想抱一抱他。
沉默著思考了半晌,我把從前的事全部回憶了一遍,總算逮到一個能問的問題。
「方復山抽簽的時候,你不怕萬一失敗了怎麼辦?」
男人身上熾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襯衫傳來,在我胸口落下一片溫暖。
「汀禾,我從來不賭沒有把握的事情。」
「答應娶你后的每一步路,我都不可能走錯。」
我聽見他緩慢,卻又分外堅定的聲音。
「國家和你,我一個也不能輸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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