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仰起頭,我對上沈時熾熱的視線。
「我……」
話音未落,沈時溫熱的唇瓣便貼上我的,我自然而然地抬手環住他的頸間。
窗外的枝葉被風拂過,簌簌作響。
而屋內的人。
難舍難分。
可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戰火還是燒到了這里。
晚飯時沈時一反常態,坐在我的面前,猶豫很久才緩緩開口。
我在他說話之前平靜地打斷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送我回府吧。」
戰火在城外綿延,城內百姓叫苦連天,就連方復山都誓死抵抗。
我怎麼敢自私地讓沈時留下來陪我。
我和沈時相顧無言,沉默了許久。
窗外澄澈的陽光照進來,落在沈時的發梢上,將他的發絲染成金色,卻只是加深了他眼底的堅定和決絕。
他輕聲開口,「對不起。」
我看著紙頁上的時間。
1943 年了。
我好想告訴他,很快了。
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長達十數年的艱難斗爭,馬上就可以落下一個帷幕了。
但是我沒法說出口。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如何,不知道沈時在兩年后會站在哪一方。
我也想告訴他軍閥終究會如泡沫消失,可是我沒有立場。
我的手指摩挲的衣角片刻,然后終于下定決心,抬頭對著沈時一笑。
「我們來交換一個秘密吧。」
沈時溫和地等著我說下去。
我的指節垂在身側,攥得發白,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屬于這個世界。」
我其實在賭,我不賭別的,只想從他口中,聽到一個確定的未來。
好也行,壞也罷,我都能接受。
沈時沉默了半晌,然后湊過來,在我唇角落下一個溫柔的吻,眼中帶笑。
「不管你屬于哪一個世界。」
「我都會娶你。」
9
沈時去了軍營,我就回了督軍府。
府里面人心惶惶的。
但是這再正常不過。
每天即使捂上耳朵,也能聽到不休的炮火轟炸聲,整個城市仿佛海上浮萍,飄搖在風雨里,誰也看不起未來的方向。
但六姨太看起來一點也不怕,我問她為什麼。
她偏頭看了我一眼,彎起眼睛。
「因為沒法改變啊,怕有什麼用?」
我深覺此話有理,于是也不怎麼擔心,每日和她找點事情做。
我和六姨太,一個是穿越的,一個是留洋過的富家千金,一拍即合,在府里也沒閑著,一起攢了點錢,偷偷用來資助愛國組織。
方復山不在府里的時候,我還會和她一起去參加游行,愛國宣傳。
我們站在長長的隊伍里,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激昂的呼喊聲,心緒久久難平。
我知道這是一場必贏的戰爭。
但是其他人卻不知道。
即便如此,他們也始終在堅持。
亂世里,這就是信仰。
沈時很少回來,前線戰事吃緊,他只是偶爾得空才能寫信給我。
雪白的信紙一封封擺在我的桌面,我攢著不舍得打開,準備等裝滿一個盒子,再一起打開。
只是還沒能攢到裝滿一個盒子,我就有些等不及了。
沒有沈時的日子,我實在是很想念他。
于是我一天拆開一封信,沈時不知道從哪里學的字,寫得極為好看,筆鋒凌厲,筆下卻溫柔繾綣。
「汀禾,見字如面,望安。」
「汀禾,近日戰況膠著,恐怕要推遲歸期。」
「汀禾,今日我在軍營外看見了一束花,想著你肯定會喜歡。
」
「汀禾,我很想你。」
我把夾在信封里的干花拿出來,整理一下,插在了窗邊的花瓶里,可以日日都讓我瞧見。
等到我把這些信讀完的時候,沈時也回來了。
他瘦了很多,瘦削的下巴有一點青色的胡茬,眉眼看起來很疲憊。
他帶回來一個消息。
方復山戰敗了。
沈時這次先回來,是來幫方復山辦一件事的。
方復山戰敗,馬上就要從城里撤退。
撤退之前,他要遣散大部分的姨太太,送給下面的所有副官。
我覺得不可置信。
人在這個時代,居然可以如同器物一般,被隨意遣送。
更諷刺的是,方式是抽簽決定。
姨太太們開始變得惶恐不安,大家都拼了命想要找一條出路來。
可是亂世硝煙如此,哪怕能逃出去,又哪里有什麼出路,不過等著死期罷了。
方復山很快就回來了。
他面色沉沉,坐在上位,目光逡巡過一片哀戚氛圍的姨太太們,良久后才開口。
「開始抽簽吧。」
我看見沈時站在方復山身邊,同旁邊的副官侃侃而談,嘴角噙著點笑意,看上去不以為意。
又或者說是胸有成竹。
沈時素白的指尖看似隨意拿了根竹簽,他把簽子翻過來,眉眼就染上了點笑意。
他隔著人群遙遙看過來,慢條斯理念出簽字上的名字,嗓音低低沉沉,有種莫名讓人心動的隱晦。
「周汀禾。」
我斂下帶笑的臉,不敢讓方復山看出端倪,從善如流走到沈時身邊。
沈時的手垂在我的手邊,不動聲色緩緩摩挲過我的指尖。
極其隱晦的動作,甚至沒人可以發覺。
我朝他看過去,看見男人勾起唇角,眼里滿是瀲滟的浮光,他對著我做口型。
「我很想你。」
臉上染上一點紅色,我低下頭,嘴角抑制不住彎起來,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