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手遮天的季家一夜隕落,連貴妃也受牽連,被打入冷宮。
季家十五歲以上者連坐,處以絞刑。
而我,因為根本沒在族譜中,和暗衛隊一起被關入紫荊城地牢,淪為階下囚,不日后再集體斬首。
20
地牢很冷。
我面無表情地躺在地上,和死尸沒什麼區別。
裴爍關在我隔壁,仍有心情玩笑:уȥ
「季君鶴也算做了樁好事,他死活不承認你是他女兒,你就不用被當成家屬絞殺了。」
我又餓又冷,虛弱地翻了個白眼:「在菜市場當眾斬首更有面子是吧?」
裴爍吃吃笑了。
下一秒,他的表情又黯淡下去:「早知如此,當初讓你跟那小白臉私奔算了。」
我艱難地翻了個身:「別提他。」
裴爍嗤笑:「你就裝吧,明明想他想得發狂。」
懶得理裴爍,我閉上眼,無端想起那個肌膚相貼的雪夜。
明天,便是斬首之日。
阿無,我就要死了,你過得怎麼樣?
身上的傷還會疼嗎?蠱毒有沒有再犯?有人欺負你嗎?冷嗎?
會……想我嗎?
恍惚中,聽見牢門外傳來一聲高亢的稟報。
「皇上駕到——」
吵嚷的地牢頓時安靜。
獄卒們跪在地上,獄卒長恭敬道:「陛、陛下,您怎麼親臨地牢了?」
響起的,是一道清冽干凈的嗓音:
「朕來接朕的皇后回宮。」
我的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
余光里,瞥見一道身著玄青色龍袍的模糊長影。
這是沈霧初?
與傳聞中「貌似惡鬼,身如侏儒」不同,來人分明是一個身型頎長的翩翩公子。
吱呀——是我的牢門打開的聲音。
嗯?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眸,眼前畫面如夢一般。
我終于看清了新帝的臉。
許久未見的小啞巴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我,眼眸中的占有欲幾近癲狂:
「阿月,睡完就跑好玩嗎?」
21
腦中的某根弦斷掉了。
明明此刻,我只要抬起手,就能碰到那顆日思夜想的朱砂痣。
卻只會呆呆躺在沈霧初懷里,失神仰望他。
啞巴就是太子。
阿無就是沈霧初。
和我共度過無數春宵的,是我要暗殺的對象,也是當朝帝君!
再回過神來,我正泡在偌大的池子里。
阿無——不,沈霧初,九五之尊的陛下,正哼著歌,親手給我洗掉血污。
他笑眼彎彎,心情很好的樣子。
「阿月,你還記得嗎?第一次見面那晚,你也是這樣扒光我的。」
「……」
我掬起一捧水潑到他身上。
沈霧初眨了眨眼,那無辜的神情和從前別無二致:「阿月,你又欺負我。」
我咬牙切齒:「到底是誰欺負誰?」
「狗東西,你要不要先解釋一下?」
沈霧初笑得渾身都在抖:
「這天下敢罵我狗東西的,就只有你了。」
說完,他也浸入池子,從身后擁住我,下巴搭在頸窩:
「對不起,騙你是我的錯。還有,我好想你。」
我抓著他的手指,不說話。
從前他裝啞巴時,我就覺得那偶爾泄出的嗓音很好聽。此刻貼著耳畔低語,諄諄善誘,我半邊身子都酥掉了。
陛下把我從浴池抱起,憐愛地擦拭全身。
我忍著癢意,小聲道:「我是罪人,陛下不該如此。」
「阿月才不是。」沈霧初認真地說。
「你是我的恩人,初見那日我被叛軍偷襲,若不是你好心相救,我早就死了。」
我半躺在床上,也實話實說:「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是鶯燕館的小倌,還打算去贖你來著。
」
沈霧初笑笑:「我知道。」
「現在來贖我也不遲。」
紗幔垂下,麝香醉人。
萬人之上的帝王,跪在我腿邊,虔誠地吻我腳踝。
沈霧初嘆道:「皇后,垂憐朕吧。」
22
其實從沈霧初出生之前,這盤棋,就已經開始布子了。
京城人人自危,蝶嬪懷孕時的胎夢,是個噩兆。
她夢到自己會生下一個漂亮聰慧的皇子,但未滿一歲,他便會因為圣上的寵愛遭手足嫉妒,被人剁成肉泥,死無全尸。
于是她讓沈霧初遮掩光芒,扮丑裝傻,做襯托皇兄的綠葉。
沈霧初生了張謫仙般清純的臉,實際狼子野心。
因為步步為營,他夜不能寐。
唯有在我身邊才得以安然入睡。
我在宮里調養了數日,季君鶴處刑當天,我去看了他。
跪在地上的季君鶴頭發凌亂,狼狽至極,像個瘋子。
看到我,他啐道:「婊子生的白眼狼。」
還沒等我開口,已是錦衣衛的裴爍拔劍,割下季君鶴的舌頭:
「不得對皇后娘娘無禮。」
我告訴季君鶴,我娘親被追封為凌霄夫人,靈位放在了皇家祠堂。
凌霄是娘親最喜歡的花。
「你遺臭萬年,我娘卻可以流芳百世,季君鶴,你可真是個廢物啊。」
我用手帕捂住口鼻,仿佛聞到什麼腐臭之物。
「娘親想要的東西,我來替她掙。」
回宮后,七皇子讓我去看他練劍。
沈霧初下朝便來陪我。
他安靜地站在我身后,像個知道主人難過的狗勾。
我笑道:「干嗎?我又沒有哭。」
沈霧初神情溫柔:「朕知道, 只有朕能讓皇后落淚。」
我:「……」
懶得理他,我繼續看七皇子和侍衛比劍。那侍衛姓文,是沈霧初最忠心的手下。
看著看著,又覺得小文子出手的招式如此眼熟。
似乎不僅見過,還對過招——
我猛然醒悟。
這家伙是冷泉邊襲擊我們的狗刺客!
我定定轉頭, 咬牙切齒:
「沈霧初!」
「那害我差點被……死的蠱蟲, 原來是你讓人放的!」
23
后來, 我又知道了許多事。
原來沈霧初的母后,即如今的皇太后, 在入宮前與我娘親情同姊妹。
她們在亂世相知, 約定往后若誕下一男一女,便為兩個孩子定下娃娃親。
但最終,一個成為繡娘入宮,一個懷上攝政王的孩子,就這麼走散了。
「阿月,你在鶯姨娘肚子里的時候,就是朕的皇后了。」
沈霧初說這話時,已是夜深,我剛被蹂躪完一輪, 汗涔涔地坐在他懷中, 對著敞開的窗戶。
微風浮動,月影婆娑。
今晚是個滿月夜。
我披著沈霧初寬大的龍袍, 輕晃腳踝銀鈴,嘆道:「好美啊。」
沈霧初的吻落在我鬢邊:
「阿月,你還記得在冷泉那晚問我的問題嗎?」
「什麼?」
掌心發癢, 是沈霧初又在我掌心寫字了。
這次, 我閉著眼, 感受他指尖的每一筆一畫。
是一個簡單、又不簡單的字。
——愛。
我記起來了。
那日我問殘月,我與阿無為何能茫茫人海相遇?
月亮沉默, 我的戀人卻悄悄作答。
因為愛, 愛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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