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無在冷泉站了太久,久到涼下的身體,又開始熱得發紅。
他終于走向我,一步比一步沉重。滾燙的掌心落下,錮住我的腳踝。
夜里無風,松枝上的雪卻簌簌落下。
阿無親手系上的鈴鐺,就這麼響了整夜。
13
我要死了。
狹小空間春潮涌動,光線透過簾子,辨不出晨昏。
「……夠了。」
「我真的不行了……你、你好點沒有?」
聲音啞得簡直不能聽。
回應我的,是自鼻尖一直落到唇角的黏糊親吻。
春光乍泄,阿無長發披散,汗濕的碎發垂在朱砂痣前,臉頰泛著病態的紅,用那雙動人心魄的鳳眼定定看我。
他含笑搖頭。
我絕望閉眼。
……
飛鳥驚起,薄霧籠罩的馬車晃個不停。
十指相扣,永不相離。
14
花了足足五日,我們才到達江南。
馬車走走停停,樹下、泉邊、廟里,阿無的蠱毒說起就起。
我身上的衣裳就沒穿齊整過。
娘親死的時候我沒哭,在王府被紈绔子弟欺負的時候我沒哭。
沒料到,倒是被自己撿來的小啞巴弄哭了!
再這麼下去我真的會死。
因此一進城,馬屁股都快被我拍出火,我只恨不能立即把阿無還給鶯燕館。
七年過去,鶯燕館門口接客的已不是我認識的人。
涂抹濃厚胭脂的老鴇笑盈盈上前,「哎喲!好俊俏的小姐公子呀,來買快活嗎?那你們可來對地方了,我們花魁啊,可是江南最會玩三……」
「咳咳!」
我打斷她的少兒不宜,掏出那枚通行令牌。
老鴇見了卻一臉茫然。
她不僅認不得令牌,甚至說沒見過阿無。
「他不是你們館里的小倌?」我問。
老鴇當我在說笑,樂得花枝亂顫:「公子這等俊俏,若想來我家當小倌也不是不可。
」
我看向阿無,他也眨眨眼看我。
「……」
我決定找他們大當家:「虹娘呢?」
「實在不巧,當家的外出辦事去了,要晚些才回來。」
老鴇提議道:「二位稍后再來罷,正巧城郊有廟會,熱鬧得很,你們可以去放個孔明燈,求個姻緣符什麼的。」
于是我們又出城了。
江南確實比京城暖和,沿街攤販吆喝不斷,煙火氣濃厚。
人多怕走丟,阿無牽著我,十指緊扣。
掌心熱得似揣了個暖壺,我又想起那檔子事,悄悄紅了耳尖。
我咳一聲,沒話找話:「這是我第一次逛廟會。」
阿無笑得溫柔,表示他也是。
他那淺色的瞳孔被高掛的燈籠一照,流光溢彩,柔情似水。
我無端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若我娘親尚在,我的生父不是季君鶴。
若我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阿無不是啞巴,更不是賣笑的小倌。
我們平凡相遇,相愛,會不會擁有一個普通但幸福的家呢?
仰頭看向阿無側臉,我第一次覺得現實是那麼殘忍。
人活一世,沒有如果。
放孔明燈的地方人很多。
我們好不容易買到兩只,我捏著筆,不知該寫什麼。
我希望娘親的魂魄安寧,希望阿無蠱毒早日解開,希望季君鶴不得好死。
「嘖,我可真貪心。」
我笑著抱怨,扭頭,發現阿無已經寫好手中的燈盞。
方才,我許下三個愿望,唯獨忘了自己。
阿無卻與我相反。
孔明燈上,楷體蒼勁有力,字字是我。
——「愿我的阿月心想事成,此生美滿。」
15
心中似有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溢出來。
「你小子還挺懂事。」
我擠掉眼中澀意,故作輕佻地捧起阿無的漂亮臉蛋:
「謝謝你呀,小啞巴。」
沒料到,阿無如此膽大包天,竟就這樣低頭吻住我。
人潮洶涌,我們躲在燈下接吻。
幾近缺氧之時,我推開他:「你瘋了?」
阿無揉搓我被咬紅的唇,無聲念道:
情難自禁。
「……」
回城路上,我臉紅得像路邊賣的糖葫蘆。
阿無想牽我,我難為情地躲開。
沒料到逆流的人流越來越急,我們竟真的走散了。
我心下一驚,環顧四周尋找阿無,卻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手臂。對方捂住我的口鼻,將我拖至巷口。
又來?
我立馬想起了那個下合歡蠱的刺客。
頓時怒從中來,反手一個背摔把這廝摔進巷子,怒道:
「給我死!」
16
萬萬沒想到,從雜物堆里站起來、抖落掉身上灰塵的,竟是我師兄。
攝政王有一支不輸大內的暗衛隊伍,親手將我培養長大的,便是師兄裴爍。
我們年歲相差不大,算半個青梅竹馬。
「季織月,沒想到七日未見,你不僅找了個野男人,火氣也變大了。」
裴爍捏著酸痛的脖子,語氣薄涼。
野男人……
我眼皮一跳,尷尬得想遁地逃走。
「你都看見了?」
裴爍酸溜溜道:「你指看見什麼?你們牽手逛廟會,還是躲在暗處親吻?」
我臉唰地一下紅了,裴爍卻突然發怒,一臉恨鐵不成鋼:
「季織月,你真的太過分了。」
「你遲遲未到江南,知道我和師傅有多擔心嗎?我們都以為你被東宮的人弄死了,結果你倒好,還有閑情逸致和男人幽會!」
我被罵得抬不起頭:「師兄,對不起……我晚些就去給師傅請罪。」
「不過,你們也被東宮的人偷襲了?」
裴爍冷哼一聲:
「這東宮太子絕非傳言那般廢物,不知他哪里弄來的東瀛毒株,萃取出的汁液劇毒無比,觸及便當場斃命,暗衛隊的弟兄們少了近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