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伸手摸我額頭。
「看你這孩子,考得那麼好咋不說清楚呢。」
我偏過頭,我媽的手落了空,她眼神一變,把不滿的情緒強壓下去。
許騰龍崩潰了。
「這不可能,她每次考試都比我差的,她作弊,她肯定作弊了!
「老師,你們去查分,她絕對作弊了!」
鄭主任臉一板,嗤笑一聲。
「作弊?這種分數,我標準答案給你抄,你都抄不到!
「以前所有的模擬考試卷都封存在檔案室里,方老師都告訴我了,她成績為什麼沒你高,你心里沒點逼數嗎?」
幾個老師看向許騰龍的眼神充滿了厭惡。
「人這一輩子長的很,以后出學校進了社會,比你優秀的人多的是,其他人還能讓著你?
「許騰龍,騙別人可以,可別連自己都給騙了,你這樣,以后走不遠的。」
親戚鄰居們驚愕地看向許騰龍,他臉色慘白,捏緊拳頭站在原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鄭主任也不愿意把事情說得太直白,順勢扯開話題,說學校和教育局都要給我發獎學金。
幾個老師離開以后,在鄰居們的簇擁下,我爸媽渾渾噩噩帶著眾人去了酒店。物業收到消息,激動地定了橫幅,把小區門口和大路都掛了個遍。
15
一整天,有無數的親戚朋友來我家拜訪,主動送上紅包。我爸媽的電話鈴聲就沒停過,我媽從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后面得意洋洋地拍著桌子。
「哎呀那孩子從小用功,可不是麼,她能靜下心,紅包就算了,哎呀那麼客氣干什麼啊——嗯,嗯——放心吧,讓她給你兒子指點指點。」
掛完電話,我媽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臉頰,向后靠在椅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平平,你們老師說,學校要發你兩萬獎金,教育局另外給十萬,說縣政府,市里都有獎勵,我的天哪,你這一口氣掙的,抵你媽好幾年工資。
「媽明天去給你買手機,買電腦,你想要啥樣的,跟弟弟一樣的好不好?」
我媽滿臉討好地看著我,我爸中午的酒還沒完全清醒,晃著腦袋。
「買,平平想要什麼就買什麼!」
夫妻兩人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慈愛和溫柔。
這輩子唯一的一天,他們的眼光終于從我弟弟身上移開。
為了這一天,我努力了十八年,無數書本在我腳下鋪成階梯,我一步一步攀登,終于踏上頂峰,站在聚光燈下。
然后我張開雙手,擁抱那一團溫暖的光芒。
那是我弟弟什麼也不用做,一出生就能輕而易舉獲得的東西——爸爸媽媽的愛。
許平平,他們終于愛你了。
看著那雙在夢里渴望了無數遍的眼神,我心中沒有欣喜,只感到悲涼。
許騰龍黑著臉坐在沙發上看。
「得意什麼?她就是個白眼狼,壞種,憋著勁使壞!她成績那麼好,平常故意考得差,什麼意思啊?她就是想看我們笑話!」
許騰龍越說越氣,從沙發上跳下來,朝我走過來,舉起巴掌。
「他媽的,許平平,你這個賤種!害我在老師面前丟臉!」
16
我站在原地沒動。
爸媽已經尖叫起來,我爸沖過來拉住許騰龍的胳膊。
「住手!」
我笑起來,從桌上拿起一個玻璃杯,狠狠砸向許騰龍的腦袋。
許騰龍頭破血流,愣在原地,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打我,你敢打我?我殺了你。」
「我明天要接受縣電視臺的采訪,你朝我臉上打試試?」
我把臉湊過去,許騰龍猙獰著要撲上來,我爸死死地抱住他,父子兩個扭成一團,許騰龍摔倒在地。
我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
「許騰龍,你可以搶走我的玩具,我的衣服,我的寵物,我的錢,我所有的一切。」
我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這里的東西,你搶不走。」
我眼神冰冷,頭一次在他面前挺直脊背,帶著居高臨下的氣勢,許騰龍快氣瘋了。
「呸——你算什麼東西,爸媽,你們看看她——她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
我媽站在旁邊當和事佬。
「算了算了,姐弟兩個吵吵鬧鬧,算啦算啦,她比你大,你小孩子別跟姐姐吵。」ყź
別跟姐姐吵?
真新鮮的說辭啊。
我爸在教訓許騰龍,我回到房里,我媽端了一盆剝好的桂圓進來。
這從來是我弟才能享受的待遇。
「平平,你別記恨弟弟,他年紀小不懂事。
「以后爸媽老了,他就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姐弟要互相照應。等往后你出嫁了啊,有個弟弟,婆家人才不敢欺負你。
「你好好讀大學,以后找個好對象,像大武家閨女一樣,爭取給你弟在北京買個房子,我這輩子就夠了。」
我媽暢想未來,兩眼放光,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小時候的事情。
「你弟對你有大恩情,他脾氣犟,你也讓著他點。」
我板起臉。
「我累了,要睡覺了。」
「好,那你睡,你睡。」
我媽關上房門離開,我站起來,把那盆桂圓倒進垃圾桶。
不知道我爸說了什麼,許騰龍很快就接受現實,不再朝我發脾氣。
這個漫長的暑假,我找了幾份家教的工作,得益于狀元的名頭,家長們給錢大方又爽快。
我攢了一小筆私房錢,我爸媽牢牢握著那些獎學金,說要留著當我大學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