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騰龍會說自己不夠吃,把我的錢都拿走。
我只能打一塊錢的米飯,喝免費的紫菜湯。
我媽從不參加我們班的家長會,但是許騰龍的一場不落。周老師會趁機跑去找她,委婉地勸讓她對我好點。
我媽當場撒潑。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虐待她了,我是餓著她了還是咋的了?這一個學期一千多的學費你掏的?呸!你什麼東西啊!」ŷż
周老師被罵得面紅耳赤,我媽得意洋洋。
「我們家的事你少管。」
9
周老師的丈夫方弘盛,是高中部的數學老師。
他知道這個情況以后,主動把我要到他的班級,每次全校模擬考試,他讓我把一部分答案寫在草稿紙上。
他會把我的草稿紙批改一遍,然后從其他任何老師那里拿到標準答案,再算我的總成績。我每次都拿穩年紀第一,他會調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許平平,考得不錯。」
我笑起來,伸手捂住額頭。
那是相當不錯。
老師,我已經穿過那根漆黑的鋼管啦。
「你這廢物還有臉笑!」
我媽一邊踢我,一邊嚎啕大哭。
「我這是什麼命啊,生出這麼個垃圾,高考一分都沒有,傳出去要讓人笑掉大牙!」
我爸氣得臉色鐵青,把手里的水杯重重砸向我。
「賠錢貨就是賠錢貨!供你念了這麼多年書,一分都考不出來!」
玻璃杯砸在地上,碎片飛濺,我伸手擋住臉。
其實他們只要稍微仔細點,就能看清屏幕最下方那行小字。可是誰都沒有這麼做,許騰龍順手關掉了頁面,所有人都站在旁邊看我笑話。
他們心中早已認定我不行,迫不及待要給我定個罪名。
「分數都沒有,那連專科都上不了呀,這可怎麼辦哦。」
大姨搖頭嘆氣,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我早就說了女人讀書沒有用的,看我家麗麗初中以后就不讀了,現在在美容院上班,一個月工資也有四千多塊。你們白給平平多念這麼幾年,浪費多少錢啊。」
我媽抹著眼淚。
「那不是隔壁大武家的閨女,嫁了個老有錢的大學同學嗎。給大武兩口蓋房子,還把她弟弟搞去省城,給他買了房子,全村哪個不羨慕?
「大武說越好的大學里頭有錢人越多,我家平平不比他閨女長的好看?沒想到光長臉不長腦袋,廢物,早知道生出來就該把你送走,我養條狗也比養你好!」
我媽說得生氣,又過來打我的臉,親戚們七手八腳地勸。
「哎呀已經這樣了,消消氣吧,你把她打死也沒用啊!」
10
大姨在旁邊朝我使眼色。
「平平,你快過來,給你爸媽跪下道歉,以后去打工,工資都上交給媽媽。養你到這麼大,做人要知道感恩,聽見沒有?」
我爸臉色鐵青。
「她知道感恩就不會考不出成績!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這個白眼狼,故意考不出分數,你從我家滾出去,以后別想從老子這里要一分錢!」
我垂著頭坐在地上,鮮紅的血液順著纖細蒼白的脖頸蜿蜒,我媽眼神從我身上掃了一圈,忽然激動起來。
「你是不是早戀了?
「那個男人是誰?你們到哪一步了?你早戀散了心思,連考試都忘記涂答題卡,是不是這樣!」
我媽沖過來薅住我的頭發,歇斯底里,五官因為憤怒扭曲著。
「你個賠錢貨,你是不是讓人占便宜了,當初那件毛衣不是周老師買的,是那個男人送的?你這個不要臉的下賤東西,吃了我們家這麼多年白食,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我打死你!」
頭皮被劇烈撕扯,我被拖行了幾步,努力撐著手,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初三那年的冬天,周老師送了我一件毛衣。
冬天的體育課,在操場跑步一圈熱身后,老師會要求我們脫掉外套。
女同學們穿著各種各樣顏色鮮艷的毛衣衛衣,而我脫下厚重的棉服,露出的是一件紫紅色的夾棉上衣,打滿了補丁。
我媽在菜市場買的,五十五塊一件,我一件,我奶奶一件。
她說這種老年人的衣服最實惠,用料足,價格也便宜,穿在里面無所謂,可她自己從來不會在那買衣服。
同學們靜默一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哈哈哈哈……許平平,你是不是穿了你奶奶的衣服啊!」
笑聲鋪天蓋地,我垂著頭盯著腳尖,努力告訴自己不用在意,可脊背緊繃,所有人的眼神都好像一根根利箭。
萬箭穿心。
我握緊拳頭,在同學們的哄笑中,上了一節又一節體育課。后來,其他班級的人也聽說了,會繞到操場西北角,來看「許奶奶」。
這其中包括成績年級第二的肖北,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震驚嫌棄的眼神。
11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個人的目光,比其他人加在一起更讓我難受,我跑回教室,把頭埋進課桌里大哭。
周老師站在門口看我,什麼都沒說。
放學時,她往我手里塞了一個袋子。
「前幾天買了件毛衣,太小了穿不上,正好給你穿。」
彩虹條紋的針織毛衣,色彩艷麗,就像其他女孩閃耀的青春。
理智告訴我應該拒絕的,可我太想要了,我沒法說出一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