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順地去廚房，幫我媽把早餐做好，然后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叫我弟弟起床。

我弟很不高興。

「我還能多睡五分鐘，那麼早叫我干啥啊！」

我媽討好地笑。

「看你，還差那五分鐘嘛，乖兒子，好好考試，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知道了知道了，擔心我還不如擔心許平平那個笨蛋！」

我弟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得意地看我一眼。

「她今年每次考試都比我差。」

我也看他一眼，聳聳肩。

傻逼，就你那飄忽不定的成績，你以為這很容易嗎？

6

高考的三天一晃而過，考完之后，我爸媽立馬給許騰龍買了最新的蘋果手機和筆記本電腦。

許騰龍打著游戲，還不忘挖苦我。

「許平平，你長得還不賴，不用擔心，就算去讀個大專，我估摸著也能收不少彩禮。」

他蹺著二郎腿，肥碩的身軀陷在沙發里。

我媽已經熱情地跟親戚們開始打電話，說定好了酒席，邀請他們查分那天一起來我家。

我大姨開玩笑道：「你這慶功宴也辦得太早了點，就不怕騰龍考不上？」

我媽哈哈大笑，「咋可能，騰龍說了，他估分過的，本科穩啦！」

「那你家平平呢？」

我媽笑容一收。

「她要是考不上就去打工，專科沒啥讀頭，直接去打工多掙幾年錢也行。」

「那你可得把她看好了，女生外向，你家平平長的又招人。到時候跟人跑了，你家啥也落不著！」

兩個人嘰嘰咕咕說了半天，我媽看著我的眼神滿是仇恨，仿佛我已經跟人私奔了。

掛完電話，我媽定了縣里最大的飯店，就在我們小區隔壁。

查分那天，所有親戚都來了，七大姑八大姨，滿滿登登擠了一屋子。

筆記本電腦擱在客廳餐桌上，一群人盯著看。

我弟點著鼠標，心里也有點緊張，他朝眾人看了一圈，視線落在我身上。

「先查許平平的成績好了。

「這叫拋磚引玉，有她墊著，等會我考得不夠好可不能罵我了。」

我弟說完，所有人都笑起來。

我媽拍著他的肩膀，一臉寵溺。

「你這孩子，就你主意多，行行行，就先查她的。」

我弟點開網址，輸入我的準考證號，屏幕跳轉，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7

「考生姓名：許平平。

「語文：***

「數學：***

「外語：***」

每一門科目后面，并沒有大家期待中的分數，而是同樣的「*」號，許騰龍一臉懵逼。

「奇怪，這咋沒有成績啊？許平平你干啥了，怎麼沒顯示成績！」

我擠到許騰龍旁邊，低頭看向電腦，屏幕最底端，有一行極不起眼的小字。

「你的位次已經進入全省前 50 名，具體情況請于 27 日查詢。」

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心頭狂跳，身體因為激動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

老師，我做到了。

縣三中成立以來沒有出過清華北大的學生，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我媽揪起我的頭發，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我倒在地上，額頭磕破皮，鮮血直流。

眼前的世界變成燦爛的鮮紅色，我睜眼看著天花板，無聲大笑。

「同學們，查分的時候有一種特殊情況，現在為了防止炒作狀元，全省前五十名的成績會被屏蔽。」

底下哄笑起來。

「老師，你說這個干嗎啦，我們三中連 985 都沒有出過一個，難道還能出個清華北大啊。」

班主任方老師憨憨地笑起來，目光穿過同學們，隔著教室和我相撞。

他輕輕點點頭。

「是我癡心妄想了。」

停頓一秒，又自言自語。

「是癡心妄想嗎？」

我媽狠狠一腳踢在我肚子上。

「許平平，你這個沒用的廢物，連個成績都沒有，你是不是忘記交答題卡了，你到底有沒有去考試？」

「不是……」

額角的鮮血流到眼中，我弓著腰閉上眼睛。

「不是癡心妄想。」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寫禿的筆尖，磨出厚厚繭子的手指，我沉默燃燒著的斗志和憤怒，枯燥寂寞的青春，我通通沒有辜負。

8

初二那天，許騰龍揍完我，怒氣沖沖地離開。

我躺在地上盯著頭頂的一線天空，眼神空洞，像只被踩爛的破麻袋。

直到眼前伸出一只手。

班主任周慧娟把我拉起來，拍干凈我身上的衣服，什麼都沒說。

她帶我來到一處破敗的院墻，讓我看墻角的竹子。

院墻都是一根根空心的鐵欄桿，地面上有一根細巍巍的竹節，穿過整條鋼管，直破云霄，在頭頂綻放出大蓬枝葉。

「它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我們女性也是。」

周老師拍拍我的頭。

「許平平，穿過這條鋼管，沒有人能再遮擋你的天空。」

周老師走后，我一個人站在那根竹子面前，看了好久好久。

原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破舊的衣服，消瘦的身軀，狼狽的自尊，卻沒有人說破。

許騰龍在我隔壁班，班級值日時，會跑來我們班找我，讓我去替他干活。

和我要好的同學指責他，「你這麼大個子，怎麼好意思叫平平干活啊。」

許騰龍冷哼一聲，「我怎麼能掃地啊，我媽說這種活都是女人干的。我家的事輪不到你們管，許平平，過來！」

在食堂吃飯，我爸媽給許騰龍的餐費是二十塊錢一餐，我五塊，就連這五塊，我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