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舟低低嗯了一聲。
34
戰事在一個半月后平息。
我們被安置在京城的一座宅子里。
虎子像是被拔了苗一樣,長高不少。
如今他應該是十二了吧?
他乖巧地坐在我爹旁邊,我爹大力又欣慰地拍著他的肩,夸贊他:
「虎子,好樣的啊!」
然后和彥先生講著自己怎麼挨過的時疫。
謝沉舟一如既往地只聽不說,神色淡淡。
我笑著看著這一幕。
準備去后廚幫葉姨。
卻被葉庭叫住。
「杳妹。」
他伸手將玉給我:「抱歉,物歸原主。」
我注意到他手上的疤痕,搖頭:「阿兄,多虧了你,你知道趙雅芝嗎?」
他抬眼,疑惑:「誰?」
「……」
我仔細地打量著他的神色,不似作偽。
怎麼會呢,那他怎麼知道這玉的作用!
他突然道:「上輩子,武叔沒有女兒。」
「我……我……」
我驚詫,支支吾吾不敢再開口。
他笑,寬慰似輕拍了一下我的肩:「有了個妹妹也挺好,這半年辛苦你了。」
葉姨端著菜從我們身邊走過:「兄妹倆在這嘀嘀咕咕什麼呢,還不去吃飯?」
35
飯后,我還想找葉庭再聊聊的。
他的房門未關,只見他利落地剪開衣服,露出精瘦有力的胸膛。
看著他或大或小的傷口,我愣在門口:「阿兄,要叫我爹來幫忙嗎?」
他眉心微蹙,大概是不想讓他們擔心,搖頭:「你幫我把那瓶藥酒拿來。」
謝沉舟提著劍,突然出現在我身后。
他淡聲:「我來。」
葉庭神色未變:「那杳妹,幫我去打盆清水吧。」
等我回來時,房門緊閉,我清了清嗓子:
「阿兄,水放門口了。」
「謝謝杳妹。」
36
我將玉還給虎子,揪著他的臉:
「長本事了啊?
「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留給我。
「要是我阿兄不帶著援軍,你打算怎麼做?」
虎子笑嘻嘻任我捏著臉,討饒:「杳妹。」
還特地彎了腰,小聲抱怨:「誰知道你還搬家啊。」
很好,被他反將一軍。
他哼哼:「你說,你是不是想扔下我!」
我轉移話題:「你傷著了沒有?」
他登時笑了:「沒有。」
37
一聲驚雷,雨猝不及防地下了起來。
葉姨說:「明兒是個晴天。」
我點頭。
雨聲疾,聲勢駭人,也沒有蓋過彥先生的耍賴聲。
「讓我一子。」
葉庭好脾氣地應了:「先生先走。」葉姨對此搖頭笑笑,備菜去了。
雨后的晚霞在天邊留下橘光。
風將樹刮得簌簌作響,我偏過頭:
「你怎麼總是神出鬼沒的。」
像是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半分鐘。
他伸手。
「送我?」
他帶著微啞的聲線:「嗯。」
我僵著沒動,他就這麼垂著眼看著我。
像是被他的眼神燙到,我別開眼。
他慢慢放下了手,喉結緩緩滾動。
丹鳳眼下落入一圈陰影,顯得有些失意。
我還沒說話,只見他伸手攥住我的手腕,一觸即分。
平復下來的心又怦怦直跳。
簪子格外精致,我輕輕握在手里。
38
「你都不知道他雕了多少支。」
虎子撐著下巴,似笑非笑。
我忍不住耳熱,錯愕:「你怎麼知道?!」
「嘻嘻,我看見了。」
「那日我就在院門口,沒敢進。
「哈哈哈哈……進來,我得被加罰了。」他笑得無奈。
我拿著簪子愣愣地看著,沒注意到虎子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他喊我:
「杳妹。」聲音已不再像小時候一樣稚嫩,唇角的弧度變得有些僵了。
「怎麼了?」我抬起頭,望進他的眼里,里面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我將這思緒視為親人的擔心,寬慰道:
「好啦,我會好好想想的。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我不欲與小孩子多說,只岔開話題,聊起了他這幾年的經歷。
39
天晴了,街邊有販貨在叫賣,百姓熙熙攘攘。
恢復了慣有的熱鬧與喧囂。
我搖著骰子。
二二二!!!
如同上次那樣,掉在謝沉舟腳邊。
他準備彎腰,我連忙按住他的胳膊,先他一步將那個小骰子撿了起來。
虎子笑彎了眼,眼神在我與謝沉舟之間流轉:「破產了啊杳妹。」
彥先生也笑瞇瞇道:「五千兩過路費。」
我盯著那個一個小紅點,哦了一聲。
謝沉舟微微動了動,我才清醒般地把手從他胳膊上移走。
游戲結束。
謝沉舟語氣平淡:「出來練劍。」
虎子:「……」
走之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我做了個鬼臉。
彥先生留下跟我一起收拾著棋盤,高深莫測地開口:
「萬水千山都是情,冥冥之中靠天定。」
40
葉庭在京城重開了個藥堂。
救助的都是些前線士兵。
我注意到不遠處幫忙配藥方的女子,挑眉:
「阿兄,那是誰?」
葉庭抬眼,眼神平和地看著那位:
「是那位香消玉殞的公主。」
41
我被蟬鳴吵醒,打著哈欠看著虎子打樁。
「過來。」
虎子騰騰地跑來。
我頂著太陽,瞇眼:「你不用回宮里嗎?」
虎子絲毫不在意:「有我皇兄。」燦爛的陽光映得他雙目炯炯:「你在趕我走嗎?」
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納悶:「你不想做皇帝嗎?」不稱霸了嗎?
虎子抹了把汗,眨眼:
「杳妹,我該報的仇已經報完了。」
他笑:「論治國,皇兄比我強多了。」
42
我爹去湖邊釣魚。
「杳妹,幫我先把這桶提回去。」
「哦。」
一雙黑靴出現在我眼前。
他單手接過我手中的木桶,瞥了一眼我的手,走在我前面。
我跟著他來到后廚,「就放到那吧。」
他握著劍:「不用去鱗?」
「……」我搖頭。
天下第一劍,不應該用來去魚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