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孩指著我罵小啞巴,我爹放下屠刀就沖過去低喝,我拉著他粗糙的大手,第一次喊他「爹」,一個老大粗滿眼通紅。
第一次初潮,我爹彎著腰壓著他的大嗓門去問鎮上的婦人怎麼做小布條。
其實我繡工真的很差勁,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我爹每次去別的鎮還會帶小女孩子家的東西。
他從不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甚至我說在二十五之后不想成親只想招贅也由著我。
我真的應該為我爹高興,想開了,我手抱著酒壺準備回房藏起來。
月光下,屋檐上隱隱約約坐著一個人。
我與他對上眼:「……」
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地落地,然后闊步向我走來。
我抿著嘴別過頭,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他神色如往常一樣寡淡,只是單手勾走了我懷里的酒壺,漆黑的丹鳳眼看著我。
不用看我也知道腫了的眼皮被他盯得有些灼熱。
皎潔的月色鋪在他身后,他移開身,淡淡地說:「早些睡。」
19
又到了年底,悠閑的時光總是走得很快。
虎子偷偷給我了塊玉,問他為什麼,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說,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信物送我。原是他母妃的遺物,為什麼要給我呢?是已然將我視為親人了嗎?沒白養呢,我在心中感慨。
「杳妹,你等等我。」他笑里帶著平常不多見的靦腆,眉眼彎彎,聲音堅定。
我猜是讓我等他爭霸完。但是爭霸完了他不就稱帝了嗎,還會回到這鄉野村莊嗎?
不會了吧。
我看著他線條漸漸明顯的小臉,他真的長大了。
見我遲遲不接話,他同小時候一樣撒著嬌:「杳妹。」
好久沒見他撒嬌或者哭了。
我含含糊糊地應下了,心里有了其他打算。
這個年,我爹沒有大辦,樂呵呵地燒了一桌好菜。
葉姨確實直爽,但面對我時總有些不自在或者是有些討好。她在吃飯前將我拉進房里,給我塞了衣裳,樣式很好,布料柔軟。
衣服是我不常穿的櫻桃紅色。
她說:「姑娘家家的怎麼總穿灰不溜秋的。」
我看著她略帶緊張的臉,真誠地笑:「我很喜歡,謝謝葉姨。」
我換了這身,走出來,她一臉慈愛地為我理著領口。
我說:「葉姨,我給你梳發吧。」
飯間,我爹面上的笑如何掩都掩不住,他與彥先生喝著酒。
謝沉舟的刀放在他的腳邊,他今日身上的薄冰似是化了些,長眉舒展。
虎子興奮地拉著我的手點炮仗。
他笑得開懷,說:「杳妹,新年好。」
20
過完年,開春的時候,我終于知道為什麼虎子將玉送我了。
因為,虎子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們要走了。
話是彥先生先說開的。我想,如果是虎子開口,我定是會無比難過舍不得的。
我從窗外看著一絲不茍習武的虎子,才想起,日子過得太平淡舒坦,都快忘了他是要去爭霸天下的。
我面上掛著笑,依舊去棚下,這兩年,虎子個頭躥得極快。
他走過來咕嚕咕嚕地喝水,我看著他,突然抬手。
他抹了一把汗,見狀乖乖地將頭湊來。
我頓住了手:「全是汗,走走走。」
他的眼睛「噌」地就暗了,嘴里說著「嫌棄我」,腦袋強硬湊到了我的手心。
晚上,虎子來敲門,我開門。
他遲遲說不出話,我輕笑出聲,跟他開著玩笑,「干什麼,這麼大了還想和姐姐睡?」
虎子耳朵紅了,愣在原地訥訥道:「啊,不是……」紅暈蔓延到了臉,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久到讓我懷疑我的臉上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一個莽沖撲到我懷里,我哎喲了一聲,捏他耳朵:
「你現在幾歲?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力氣很大?」
他像以前一樣摟著我的脖子,認真且小聲地說:「杳妹,我會來接你們的。」
「你要等我。」
21
隔壁搬了空,我嘆了口氣準備往回走。
謝沉舟一身灰衣,黑發如往常一樣松松地綁著,他垂著眼看我。
哪有人送捕蟬的竿子餞別的。
我無措地想接過,他低眸移了手,先一步進了院子,穩穩地搭在了墻邊。
我跟在他后面,呆滯地看他腰間的劍,頭皮仿佛都要炸開。
走時,他只留了一句:「日后不要飲酒。」
22
夏天快要來的時候,我同我爹和葉姨商量著搬家。
我害怕真的被卷進爭霸,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們根本防不住刺殺。
想起虎子留的話,我只能默默抱歉了,我根本不會等他。
葉姨說等幾日,我那素未謀面的繼兄要回來。
我撐了傘見一男子站在虎子房門口。
他面容溫和,帶著書生氣,語調上揚:「杳妹?」
葉姨與我說,先讓葉庭住在虎子那屋。
23
這雨接連下了好幾日。
月光如銀,照得院子一片清明。
每一處都是清晰的記憶,鮮活,朝氣蓬勃的虎子笑著說:「起晚啦杳妹!」
彥先生泡了壺新茶同我在一起坐在棚子下:「不應該下這啊,杳妹。」
謝沉舟隨微風搖擺的外衫,他沉默不語直直地望過來的眼神。
「杳妹,收拾好了?」
我回過頭:「嗯。」
葉庭微微躬身,輕聲道:「我們明日就走,早些睡。」
24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可能是先前沾了虎子的男主光環,他離開后,我的氣運值暴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