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歆,我……文歆……」
我「撲哧」一聲笑了。
「別犯傻了,你不會還想說,要跟我一起去吧?
「放棄你英國的大好前程,跟我一起去深山老林里吃苦?
「就算我同意,你父母也不會同意的。況且,我也舍不得。
「就這樣吧,梁時。」
我笑著向他揮手,然后決絕地轉頭。
……
「文歆!文歆!!!」
分手之后,梁時足足地有三天沒來找過我。
第四天,他又出現了。還張牙舞爪的,很是高興的樣子。
他拿著一張單子,躥到我面前上下揮舞。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今年小南村招到了一個新老師!」
我接過那張單子,看見小南村一欄,確確實實寫著一個名字。
李恪,二十六歲。是隔壁村的師范生。
梁時興奮地抓著我的手臂:
「你看,小南村有新老師了!你不用擔心孩子們沒有書讀了!」
他絮絮叨叨:
「我問了,以后每年都會招新老師去的。你看,你本來也不是學師范的。你支教的這兩年不過是暫時地頂個缺。你支教完,我也差不多從英國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找一個城市工作,好不好?如果你掛念孩子們,我們也可以找一個南邊的城市。
「我等你的。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看著他激動的期待的表情,我似乎沒有理由拒絕。
畢竟,小南村的確有了新老師。
我點點頭,說好。
9
從小南村回來之后,我的病情明顯地惡化了。
咳血越來越頻繁,還總是頭暈惡心,四肢無力。
上次檢查的時候醫生就說,我剩下的生命,最多不超過一年。
那時候我們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錢像水一樣地往外倒,可依舊一點兒效果也沒有。
人哪能跟天斗。
我當即決定出院。這一年與其在醫院里蹉跎掉,還不如回來走一走看一看,把這輩子的心事都了結了。
我看著手里的單子,一項一項都地打了勾。
只剩下最后兩項了。
手機響了。
「您好,請問是文歆女士嗎?」
「是的。」
「您的探監申請通過了,一周之后過來就可以。」
「好的。」
涼城監獄。
我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和鐵窗里的男人四目相對。
還是他先開口了。
「文歆?」里面的人笑笑,「別說,我都認不出來了。看起來,你過得也不怎麼樣嘛。被梁時甩了?」
「與你無關。」
「嘁,還是這麼不解風情。」
「看起來監獄沒把你改造好嘛。」我冷冷道,「你的刑期還剩多久?」
「大概五年。這還得多謝你。」他冷笑,「要不是山村女教師在庭上慷慨陳詞,估計也沒辦法頂格判。」
「那你還得再謝我一次。」我把手里一沓厚厚的材料扔在面前,「我前幾天回了一趟小南村,又收集到一些新的舉報材料,你又可以免費續期了。」
「文歆,你!」
他還沒站起來,旁邊的獄警就又將他按了下去。
「哦,對了,還有個好消息。」
「最早被你侵害的女生已經進入了政法系統工作,在她的提案下,全國將聯通教育工作黑名單。有過性侵、猥褻前科的,終身不能進入教育系統。
「也算你為教育事業做了一點貢獻吧,李恪。」
「……」面前人的表情逐漸地變得陰鷙。
「文歆,無論再怎麼加刑,我也是判不了死刑的。」他盯著我,「再過十幾年放出來,我依舊年富力強。」
「你想威脅我?」我輕輕地笑了聲,摘下兜帽。
「我不怕的。
「我馬上,就要死了。
」
他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了。
笑得越來越癲狂,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哈哈哈哈,你要死了,你居然要死了。
「我真是不明白,文歆。
「你一輩子積德行善,做過一件壞事沒有?居然不到三十歲,就要死了,哈哈哈哈……」
10
我抵達小南村的時候,村長和李恪一起來接我。村長握著我的手,激動得快哭了。
「好啊,好啊。小南村的孩子們有學上了!」
李恪也伸出手來和我握手。他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文靜內向。
和梁時完全是相反的類型。
挺好的,至少不像他那樣煩人。
一到學校,我就緊鑼密鼓地開始給孩子們上課。
孩子們的基礎都很差,我只能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地給他們講。有時候也會著急上火。
這時候,李恪就會出來勸我。
他是個很難得的很有耐心的年輕人,很愿意跟孩子們溝通。即便一個簡單的二元一次方程講了十遍,面對孩子們懵懂的眼神,他也能很快地從挫敗感中打起精神,再講第十一遍。
他也很溫柔。
當我講課講得開始咳嗽,他會泡一杯蜂蜜水來給我。他媽媽寄給他的,很珍貴的蜂蜜水。
我和梁時說這些的時候,他總是嗤之以鼻,酸溜溜地問我:Ⴘź
「你該不會移情別戀了吧?
「我告訴你,不準看上他!」
我來小南村之前,梁時送了我一個手機,附帶個卡通的手機殼,上面洋洋灑灑地寫了四個大字:
「且惜良時」。
他送給我的時候酸溜溜地說,一別兩年,某個沒良心的多半要把他給忘了。寫在手機殼上,每看到一次,就要想起他一次。
可他沒想到,小南村連手機信號也不是很好。我也不舍得花那麼多錢打國際長途。所以我們都還是書信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