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鉛筆畫的一張小像,一個女孩的側臉。
女孩盤著頭發抬著頭,神色認真。
「這是……」小如彎腰撿起來。
「這畫上的人,好像文老師你啊。」
4
「文同學!文同學!」
剛下課,梁時的腦袋就從教室門口探進來,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周圍的同學都看我,我恨不得鉆進地底下去。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干什麼?」我瞪他。
「上次的事是我不對。那個,」他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紙來,「學校附近新開了家西餐廳,口味不錯,我們去吃吧。就當……給你賠罪了。」
「不用。」我冷硬地推開那張漂亮得有些炫目的宣傳單,「我下午還有課。沒空吃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你也太……」梁時苦了一張臉,「我好不容易訂上的位置啊。」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去食堂吃飯。
好不容易擠到窗口,點到的餐卻被撞灑了,湯汁濺了我一身。
撞我的體育生十分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我再給你打一份。」
我看著長長的隊伍,還是轉去買了兩個饅頭。
我抓緊時間啃著饅頭。
「文同學?!」
我渾身一凜,一口饅頭差點兒噎住。
緩緩地抬起頭。
對上梁時一雙彎彎的笑眼。
「好巧好巧。我剛想在這兒坐下,就看見你了。」
我埋頭繼續啃饅頭。
「你中午就吃饅頭嗎?這怎麼行?」梁時一口飯沒吃,話倒是說了一籮筐,「我說你們這些姑娘啊,可不能為了身材連身體都不顧。我看你身材挺好的,不用減肥。」
「我給你打幾個菜去。」梁時放下筷子,站起來。
「不……」
「來了來了,隊好長,我排了好久才排到,害你久等了。」男生把滿滿一盤的飯菜放到我面前,筷子塞到我手里,「熱乎的,快吃點兒。
」
梁時怔住了。
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看看他,又看看我。
「你不跟我一起吃西餐,是為了和他一起吃食堂?
「我比不上他嗎?!」
……
「文同學,文同學……文歆!」
我大步地在前面走,梁時追得氣喘吁吁。
轉彎處,被他堵住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梁時難得地有點慌張。他拉住我的手腕,急急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跟人打架?」我猛地甩開他的手。
「你沒跟我說嘛……」
「你……」我努力地抑制飛快地上漲的怒氣值。
「那天在食堂我就說了,我跟他沒關系。我衣服上那麼大的污漬,你瞎了看不見?」
「沒看見。」他老實巴交道,「光看你臉了。」
「……」
「就算你沒看見。你也可以來問我,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去找人約架!」我努力耐心地跟他講道理,「聽明白沒有?」
「嗯嗯。」他點頭。
這時,路邊晃過一個二流子,朝這邊吹了個口哨。
梁時揮著拳頭就準備沖過去。
我拽著他的領子把他猛地拽回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巴掌堪堪地停在他的臉上方半寸。
他左臉微微地有些腫,被那群體育生打的。跟他宛如雕刻的右臉形成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有點可笑。
他眨眨眼,不閃不避。
「算了。」我垂下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扔到他身上,「自己上藥。」
他接住,咧開嘴笑了。
「你給我帶藥。你心里果然有我。」
「你果然有病!」我轉頭走了。
……
我們和漢語言有一節共同的專業課,古代文學。
我早早地來到教室坐下自習。沒過多久,右邊果然湊過來一個人。
「這座位有人。」我頭也不回。
「嗯,是我。」梁時臉皮很厚地接茬。
我也沒指望他識趣。識趣就不是梁時了。
我把自己的東西往左邊挪了挪,劃出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
梁時撇撇嘴,但到底沒說什麼。
上課了。
這節課的老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講課風趣幽默,我聽得入了迷。
講到《詩》,他一口氣講了好幾個名篇,抑揚頓挫、慷慨激昂,我一面沉醉著,一面奮筆疾書,卻仍然漏掉了一些內容。
我望向梁時的筆記本:
「重章復沓,老師舉的例子是哪個來著?」
他忽然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筆記本。
「怎麼了?」我有點摸不著頭腦,腦袋仍然往右邊伸,「我沒記下,借我看……」
……
梁時根本沒有好好地記筆記。
除了第一行,寫了開篇第一句「候人兮猗」外,沒有別的字。
他「唰唰」地忙了一整節課的,是一幅素描小像。
高高挽起的長發,認真的眉眼。
一個女孩的側臉。
梁時的臉有些紅。
他有點不自在地把筆記本挪回去。
「畫得不好。你、你別生氣。」
我的手動了動。梁時立刻把筆記本護在懷里。
「別撕!
「讓我留著吧……」
「我看起來有這麼暴力?」我挑挑眉。伸手。
「給我看看。」
5
「都收拾好了嗎?」
「都好了。」小如把箱子推出來,還是有些猶豫地問我,「文老師,你的身體真的撐得住嗎?」
「這幾天,我感覺精神好多了。說不定真的快好了。」我朝她笑笑,「小南村中學是我的家,我當然要回去看看。」
小南村,是西南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大概十年前才通的公路,五年前,這里的中小學還一度面臨因為沒有老師而停課的困境。
我是小南村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
我還在襁褓之中就被遺棄了,當時還是小南村中學校長的文媽媽撿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