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萬事開頭難。
我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從后院的柴房找到了梯子。
為了不驚動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搬到墻邊。
踉踉蹌蹌地爬上墻頭。
就看到丞相府府兵在墻外抬頭看著我。
「那個,能不能搭把手。」
幾個府兵面面相覷,火速給我搭了個人梯。
客氣了,客氣了,太客氣了。
雙腳落地后,我向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府兵借了二兩銀子。
還叮囑他們不要妄動,什麼時候府里亂了,開始找人了,他們什麼時候就可以回京了。
我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
瞧瞧,人家這個素質。
真該給侍劍送去丞相府好好學學。
揣著二兩銀子,走了幾炷香的工夫,我找到一家亮燈的驛站,買了一匹馬。
怕半路雪崩,我這一路上把馬騎得比驢還慢。
看到京城城門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城里,路邊早已搭上了早點攤子。
剛打了個哈欠,我就看到了那簡陋攤子里的穿著紫衣的李鈺。
真顯眼。
李鈺坐在那早餐攤的矮凳上,手撐著頭閉目小憩。
他身邊的侍衛看到了我,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通稟。
李鈺猛然睜眼,向我這邊看了過來。
我眼看著他眼中初醒的茫然退卻后,就剩下純純的生氣。
我手里鞭子提了落,落了提,最終也沒揮下去。
不敢跑。
我跟著李鈺上了丞相府的馬車。
李鈺沒有說一句話,我全程就是靠一個自覺。
太陽還沒完全升起,馬車里光線昏暗,只能勉強看到李鈺閉著眼,在閉目養神。
這回了京城的光景……怎麼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呢。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餓了。」
李鈺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復又閉上,沒搭理我。
「我不能餓著。」
李鈺深吸了一口氣,傾過身子掀著車簾吩咐外邊的侍衛去買兩個素包子。
想吃肉的,癟癟嘴,沒敢吭聲。
清晨街上人不多,馬車行得又穩又快。
我剛吃完包子就到了丞相府門口。
李鈺腳下生風,直接走了進去。
不打招呼直接回淮王府好像不太禮貌呢。
我硬著頭皮一路跟進了主院,直到走到臥房門邊,我有些猶豫。
直接跟進去,好像也不太禮貌呢。
只這一下猶豫,李鈺反手一撈把我拽進了屋。
我們就這樣,一下子穿著沾了朝露的衣服躺在了床上。
「那個……」不對吧,這……這……這……
「不困嗎?」李鈺的聲音啞啞的。
「挺……挺困。」
「睡覺」
李鈺放在我腰上的手緊緊地箍了箍。
我本想掙扎,但李鈺的床好舒服。
一躺下就感覺連夜趕路的疲憊涌了上來。
眼皮開始打架。
罷了,醒了再說吧。
等我醒來時,窗外的日頭都有些向西了。
我裹在被子里,外衣又不見了。
李鈺怎麼這麼喜歡扒人衣服啊。
罪魁禍首倒是穿得齊全,正端著本書,斜窩在榻上。
見我醒了,斜了一眼過來:
「醒了就交代交代吧。大半夜離家出走的心路歷程。」
「怎麼能算是離家出走呢,我這是奔前程來的。」
李鈺扭頭看我,沒明白我的意思。
「你不是招幕僚嗎。」
他坐起身,看著我。
努力繃了好一會,還是沒繃住,彎了彎唇。
雖然李鈺還是因為我大半夜跑路訓了我一頓。
但也比冷刀子剌肉好太多了。
「你什麼時候去那等的。」
「丑時信就到了。
」
「這麼早……我朝你府兵借了二兩銀子,記得幫我還給他。長得慈眉善目的一個大哥。」
「……」
10
用晚膳時,我抱著李鈺名貴的盆栽大吐特吐。
李鈺一邊心疼我一邊心疼盆栽。
最后還以不放心的名義讓我在主院住下。
「我住這?」李鈺那張大床確實挺舒服的。
「對啊。」
「那你住哪?」
李鈺叉住腰,看著我不說話。
我后知后覺:「啊,你也住這。」
李鈺狠狠地點了下頭。
一個小幕僚,一個大丞相。
就我住哪里的問題,論了半個時辰。
最終各退一步,住主院,我睡床,李鈺睡榻。
榻舒不舒服,我不知道。
反正李鈺這一睡就是三個月。
三個月里,我兼職了。
不僅要給淮王想方設法躲過朝廷上明槍暗箭,還要兼任丞相府的幕僚頭子。
全府只有我一個幕僚。
但我覺得,在丞相府里,我離當丞相就差一步了。
基業財產,我管。
上千府兵,我養。
從下邊收的本子,我看。
往上邊遞的本子,我擬。
衛祁那需要的大夫,我找。
衛祁那需要的草藥,我買。
買不到的,我想方設法地往回騙。
當我點燈熬油寫本子的時候,李鈺總是躺在他的榻上看閑書。
一度讓我覺得,除了不用面圣承天子喜怒。
我就是當朝左相。
感受到了我哀怨的目光,李鈺抬頭問我:「累了?吃不吃東西。」
不吃。
再吃又要做衣服了。
這個月初,我換回了女裝。
原因無他,五個月了。
女裝的裙擺更大,穿上不顯,但男裝怎麼看怎麼不像話了。
我理了理褶皺的衣袖。
約摸著是因為那條被燒掉的裙子。
現在穿著裙子時,我總是會想起爹爹。
三個月,臨天一點動靜都沒有。
既沒有來信勸我回頭。
也沒有人趕來京城抓我回去。
甚至于,連那兩隊府兵都至今沒回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