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了丞相的孩子。
丞相不知道,只拽著我的胳膊:
「子承兄,那夜的女子到現在都沒找到!」
「哦。」
「我好害怕她哪天突然帶著孩子找上門讓我負責啊 QAQ。」
我只笑笑,沒說話。
1
我坐在街角無人的小醫館里。
這個瞇著眼的老大夫捏著我的脈,左手把一會,右手把一會。
看了看被我用布帛勒出的平坦胸脯,和頭上束著的京中最流行的男子發冠。
猶猶豫豫地開口:「這位小姐……」
有種不好的預感。
「您這是喜脈。」
我深吸了一口氣:「勞您給我抓服藥吧。」
老大夫砸吧砸吧嘴,猶猶豫豫,最終點了點頭。
我無心理會他。
滿腦子都是那日清醒后的滿屋荒唐。
誰能承想啊,就那一夜,怎麼就喜當娘了呢。
造孽啊。
我拎著老大夫給我開的這一打子藥就往淮王府走。
這打胎藥怎麼還分這麼多服啊。
走進淮王府,守門的小廝見我拎著藥,多關照了幾句:「呂公子可是身體不適?」
我心虛得很,哪敢多談。
直說身體不適,跑回了藏賢園。
藏賢園是淮王府在外院辟出的一塊專供府中幕僚吃住的地方。
想我一個十六歲的女子,一大把子年紀不嫁人,被送到人家府里當幕僚,和一大幫子大爺大哥同吃同住。
這麼離譜的事情全都是因為我那個努力大半輩子還是沒生出兒子的爹。
我爹是臨天縣的縣令,從我爺爺那世襲來的。
對,沒錯,就是世襲。
臨天縣地如其名,是全天下離天子最近的小縣城。
都道臨天不倒,皇城不亂。
自我爺爺二十年前在奪嫡之亂中,以民為兵死守臨天,為當今圣上謀取戰機繼承大統后。
臨天縣的縣令就變成了我呂家的世襲之位。
這本是莫大的榮寵。
可皇上壓根沒有想過,這老呂家萬一生不出兒子可怎麼辦。
我娘親和姨娘們勤勤懇懇地努力多年,呂家添了五個女兒。
我是那第五女。
我出生時,爹爹已年近四十。
急病亂投醫,我出生沒半天,我爹就拄著木竿爬上京城后山,求見高僧善悟。
善悟當時只批了我爹幾個字:「誰道女子不如男。」
這老禿驢說也不說明白,我爹就純靠一個意會啊。
回到家三下五除二給我取了個名,呂子承。
在姐姐們招娣、迎娣、來娣、喜娣的名字之后,子承二字直接決定了我此生的命運。
裝孫子,繼承臨天縣令之位。
姐姐們學琴棋書畫時,我跟著文師父讀經史子集。
姐姐們繡花時,我跟著武師父練劍。
娘親和姨娘縱然心疼我,也阻止不了爹爹的大計。
直到我十四歲時,爹爹半夜里塞給我一份文書和一個包裹。
在我娘的罵聲里,我被送進了京城淮王府。
當幕僚。
2
我剛拿著藥進屋坐下,就有小廝在園子中放聲喊道:「王爺議事,請各位先生移步議事廳。」
喊完也不管屋里的人聽沒聽到,掉頭便走了。
兩年來,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通傳方式。
這偌大的淮王府里,養著百十個幕僚。
王府內,光藏賢園這般大的園子,就有五六個。
每次議事通傳時,這些小廝都像打仗似的趕時間。
此次通傳,藏賢園應是被這小廝排在了后頭。
待我和園中的同僚走到議事廳時,廳中人已來了大半。
滿屋子的幕僚,嘴一個賽一個地能說,整個廳內嘰嘰喳喳的,吵得我腦殼痛。
今天聽到這聲音,更是比往日心煩得厲害。
和同僚們招呼幾聲后,我便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邊總要清靜些,視野也好,能一下看到院里走來的人。
淮王,孟澤先生和……李鈺。
我不自覺地想將手附在小腹上,又猛地驚醒將手放下。
這人怎麼,又來了。
每次來都沒好事。
淮王很快走進了議事廳,并將李鈺引往上座:「左相請。」
天子近臣,少年丞相,李鈺。
今天穿的還是像塊紫抹布。
李鈺坐下后,像是回到自己家了般,托著腮開始巡視四周,在找人。
孟澤先生則受了淮王的示意,面對眾人闡明今日要議的事宜,沒看到李鈺的小動作。
孟澤先生是淮王的左膀右臂,用我爹爹的話說,孟澤先生堪比淮王仲父。
他是臨天縣生人,直到現在,他的老父母都還在臨天縣的祖宅里頤養天年。
早年間,孟澤先生尚未跟隨淮王,受族老欺辱,險些棄文從武去邊城當兵。
我爺爺惜才,出錢出力把他推回了文人堆。
也正是這份我爺爺留下的知遇之恩,讓我今天站在了這議事廳里。
想我兩年前,拿著文書站在淮王府外院偏廳。
孟澤先生硬是捏著眉頭認下了那封明顯是爹爹自己寫、自己蓋章的文書。
我偷偷看過,那份文書上白紙黑字寫著,呂子承,臨天縣呂氏三十四代孫。
看孟澤先生的反應,我一直覺得他是知道實情的。
但他還是收下了我,并在藏賢園給我安排了一個單間。
打那時起,我就覺得,這孟澤先生準是個干大事的人。
等我回過神來,孟澤先生已經講完了今日的議事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