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出國考察在即,通信手段有限,不能守著大姨,只能先從我爸入手。
我爸聽說大姨的顧慮后,笑得喘不過氣來,發誓他不可能為了生兒子,砸了他和我媽的飯碗。
他順便替奶奶也做了保證,堅決聽從黨和國家的安排,執行計劃生育政策。
此事暫時擱置,等吳展翔出國回來時,158 的大姨瘦得只剩下八十斤,誰看了不心疼?
有人說大姨是撞邪了,外婆雖然不信,卻還是把能燒香的地方拜了個遍。
有人說大姨是后悔了,因為姓吳的干部再也不來找她,沒得作了。外婆信了半分,奶奶氣得和嚼舌根的人當街對罵。
我爸慌了,他想起吳展翔告訴他的情況,大姨的心病十有八九真是這麼來的。
心病還須心藥醫。
按照大姨的邏輯,這病似乎只有他們生個兒子才能治好。
怎麼辦?他不想丟工作,他老婆也絕對不會想丟工作的,雖然老娘和丈母娘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家里不差錢,但是他們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啊!
眼看著我爸也開始失眠、消瘦,外婆和奶奶慌了,難道大姨的病會傳染?
爸爸的想法和大姨一樣,寧愿自己扛著,也不想讓家里其他人跟著鬧心。
所以無論外婆和奶奶怎麼問,他都不肯開口,直到外婆說她要給媽媽打電話。
當時我媽被派到北京的醫院學習,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麼能讓她分心呢?
爸爸只能從實招來,奶奶一臉無語,外婆氣得哇哇大叫,沖出去把大姨揪了進來。
「建軍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腦子里成天就在想這些東西?因為屁影都沒的人,把你自己身體搞壞了,你對得起我們嗎?」
外婆一邊罵,一邊揍大姨。
奶奶這回沒攔著,氣呼呼地跟著外婆一起罵:「春梅啊,你怎麼這麼糊涂?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重男輕女那一套,有沒有兒子有什麼關系,咱們好好培養小愛成材,不也一樣能繼承血脈嗎?你自己就是個女的,為什麼非要認準生兒子呢?」
大姨默默地挨打,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但她說不清楚,因為她的確是想要我爸媽把兒子生出來。
「你說,小愛會因為意外變成殘疾?」外婆突然停手,晃著大姨讓她說清楚,意外怎麼發生的,什麼殘疾,能不能避開……
上輩子的 1998 年,我爸媽工作太忙,外婆接我回老家過暑假,趕上發洪水,我在臟水里泡到耳朵,沒法及時治療,導致一只耳朵完全聽不見,一只耳朵的聽力只剩下一半。
確認殘疾治不好后,外婆和奶奶勸爸媽再生一個,將來他們不在了,還有人能幫襯我,于是有了弟弟。
「那我們想辦法……」
「媽,有些東西光靠我提前知道也沒用,94 年的大臺風來之前,我和你們說過,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那些人落得了和上輩子一樣的下場。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事情我們能躲開,有些卻躲不開。我不知道小愛屬于哪一種,我好害怕。」
眾人沉默了。
這麼多年來,他們或多或少都信了幾分。
大姨就好像鄉下算命的半仙,有時候說得準,有時候說不準。
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
可是,如今事關人命,他們又該怎麼選呢?
9
吳展翔出國回來,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來串門。
家里的氣氛很壓抑,把他嚇了一跳。
再看瘦得皮包骨的大姨,他眼睛頓時紅了。
同樣萎靡不振的我爸忽然眼前一亮:「老吳,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該想法過于大膽,導致我爸后半輩子屢屢被嘲笑。
我爸的辦法:他們先假裝離婚,讓我媽和吳展翔領證,占用他的生育名額給新寶寶上戶口,他們再離婚,我爸媽再復婚,如此一來,弟弟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生了。
所有人都被我爸的異想天開驚呆了。
奶奶逮著爸爸暴揍,吳展翔再次大開眼界,笑瞇瞇地等奶奶停下來,才悠悠地開口:「從理論上看,建軍的辦法是可行的,反正我也不想生孩子,留著名額也沒什麼用。」
奶奶暴怒:「你們想得美!我們老劉家絕不可能離婚!」
「媽,假的,假離婚為了給孩子上戶口!」我爸再次被揍得嗷嗷叫。
「我不管,反正不能離,這事兒傳出去風氣都被你們攪壞了,會遭報應的!」
一直沒開口的外婆頓時被奶奶的話點醒,連忙附和:「對對對,不能這麼干,你們是假的沒錯,但被人學去回家騙老婆離婚,風氣就壞了。」
吳展翔問大姨:「你怎麼看?」
「劉姨和我媽說得沒錯,不能這麼干。」大姨說罷,同情地看了我爸一眼。
我爸幽怨得想要再張嘴解釋,奶娘一巴掌呼上他的背,疼得倒吸氣。
「其實我這次來,也有個想法。國內的生育政策不能變,但是你們可以去國外生。你們兩夫妻可以停薪留職出國留學,生完孩子再帶回來,以你們的家境,應該可以負擔出國的費用,只是到了外面會辛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