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懷孕了。
吃了那麼多的藥,我以為我的身體應該不能再生兒育女了。
[幸而我們先動了手,要不然等她顯了懷,我就沒辦法裝作是她了。]宋如初慶幸著。
阿娘點了點頭:[今日見君上對你也是極好,你也要快點把握住機會,等有了孩子,就算君上瞧出什麼,看在孩子份上也就過去了。]
葉兒也說:[奴婢也找人重金向那御醫問過了,御醫說君上只是問小姐你身體如何,并無其他。]
宋如初有些不高興:[那他也不是關心我,是關心災星。]
阿娘安慰她:[如初,阿梨已經死了,以后君上便是你一人的了,你看今日君上還為你簪花,以后會恩愛到老,白子千孫的。]
宋如初這才有些笑容:[娘,女兒現在覺得好幸福。]
阿娘笑看著她:[我的乖女幸福就好。]
我沒有再看下去,我飄了出去。
可我又能去哪里。
活著的時候啊,回不去的母族,融不進的夫家。
死后,竟也不得解脫。
9
晚上,宋如初如昨夜一般等著裴稷。
裴稷卻還在風閣喝酒。
若是放以前,我會松一口氣,他飲他的,飲的醉了才好,我便能睡個好覺。
如今卻覺得奇怪,他明明白日里還給宋如初簪了花,為何夜里卻不來了。
我飄去風閣,他正坐在那里,執著杯卻未飲,同他一起的還有家臣周放。
周放說今天裴稷去了宋家,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上演夫妻和睦,朝中必定認為裴宋兩家是一體,如此一來宋家就被裴家的敵對者孤立,也形成不了什麼威脅了。
原來這才是裴稷去宋家的原因,我還以為是他瞧出了宋如初什麼端倪。
是我想多了。
周放還在說著朝中事,裴稷卻有些心不在焉。
周放也瞧出來了:[主君有心事?]
裴稷道:[前幾日本王做了一個夢,夢見女君和一小小孩童站在河對岸,對岸一片梨花開的極好,本王叫她,她卻不理會。]
周放笑道:[想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主君想真正有個家了。]
裴稷卻搖了搖頭:[本王父母家人離世那天,本王也夢見他們站在河對岸,怎麼叫他們也聽不見。]
周放忙寬慰:[主君莫傷心多慮,況且女君此刻正好端端的在府中,只是一個夢罷了。]
裴稷飲了一口酒:[或許只是夢吧。]
沉默了一會兒后他又道:[你派人去盯著宋家,她回去了幾日便身體無礙實在不尋常,今日宋家又似乎在隱瞞什麼。]
周放走后,我在裴稷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他。
若不是我現在是魂魄,我是斷不敢這樣瞧著他的。
他剛才說夢見我和一小小孩童站在梨花樹下,是否我和孩子死的時候,他是有感應的。
他……也在意過我麼?夜風緩緩吹來,有蟲在歡快的叫,月影橫斜,裴稷飲下杯中酒,我沒有影子。
良久之后,他終于起身向宋如初的院子走去。
宋如初卻已經睡了,她靠在床邊,嘴角還帶著笑意。
她不擅長等人。
等人的時候,尤其是等一個生殺奪予之人時,是根本不敢睡著的。
葉兒想將她叫醒,裴稷擺了擺手,輕聲道:[讓她睡吧。]
宋如初真的是福星。
你看,就算她是裝扮成我,也能立刻擁有我不曾得到的。
10
我想給裴稷報夢,告訴他我就被埋在宋家那棵梨樹下。
但我又不知怎樣入他的夢。
此刻他正睡著,眉頭緊鎖,像是在夢魘中。
過去三年我見過很多次他這樣的時候,有時候他也會夢中落淚。
我想要叫醒他時,他會立刻醒來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見是我后,才松了手。
那時候他說讓我不要在他睡著的時候碰他,因為他會殺了我。
我膽怯了很久,直到后來聽人說裴稷在北境那些年經常遇到刺殺,所以他睡的一直不安穩。
我想了想,雙手捧著他的臉,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也許就能入他的夢。
可是依舊沒用,他這樣警覺的人,卻連眼皮都未動一下。
這幾天我也試圖找過別人和別的鬼魂,可我好像被困在了宋如初身邊,只要離她遠一些,我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又拽了回來。
我不知道她還對我做了什麼,我難道要永遠被這樣縛著麼?
我正抬頭準備出去的時候,裴稷突然摟住我翻了一個身。
明明我沒有實體,可他卻好像就能抱住我。
然后他也醒了。
他看著空空的懷抱,愣了片刻后喉頭動了動,呼吸從沉重慢慢平穩。
然后我聽見他說:[裴稷,別被她迷惑了。]
在我們這段姻緣里,他始終是清醒的。
即便那麼多個夜里他好像要將我刻入骨血,可當東方微光起的時候,他又恢復成北鎮王裴稷,我還是宋家女如初。
11
天還未亮時,宮里又來了人,說天子突然醒了。
裴稷進了宮,不久之后,喪鐘傳來。
天子駕崩,舉國悲戚,新帝年幼,裴稷攝政。
十三年前他戴著枷鎖被流放北境軍營,十三年后他踏著尸山血海站在了最高處。
然后,他開始殘忍清理。
當年的五大家族被他殺的只剩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