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輕易允諾人。」
好久,池非魚才慢慢抽回我手中的衣袖,「團團,你還小或許不懂,有些事情并非我一力便可為之。」
我下定決心,從床上下來,彎膝跪在他面前,「我不會白白讓哥哥幫我的,我有東西可以同哥哥交換,只要哥哥能保全外祖母一條性命。」
池非魚愣愣地看著我,「什麼東西?」
我壓低了聲音,「兵符……」
話只說了一半,池非魚當即捂住了我的嘴。
離得太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焦灼與擔憂。
「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有的東西!」
我爬上床,將那個平安符打開,一枚銅虎躺在我溫熱的掌心。
池非魚徹底愣住了。
哪怕他貴為太傅,年少聰穎,但恐怕也從未想過,如今陛下手中的那枚虎符會是假的,真的虎符卻在我的手中。
「我爹娘不是戰死的對不對?」
我說得很平靜,就像在同池非魚講述某件平日的尋常事一樣。
「我爹很厲害,曾在玉門關以一敵百都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寒朔之戰,那麼多兵力,哪怕是輸,我爹也不會死。」
我笑了下,將眼中的淚水憋回去。
「何況還有我娘,爹爹就算自己拼死,也一定會護著娘親的。
「新帝登基,忌憚我爹爹,然后設計害死了他對不對?」
我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整個人都在發抖。
池非魚嘆了氣,伸手將我抱起來。
他將手放在我發間,停留了好久才終于道:「你不過七歲,懂得太多,并非是件好事。」
我伸手摟住他的脖頸,話里帶著哽咽,「哥哥,幫幫外祖母好不好?」
池非魚終于松口。
他將我抱回床上,溫和的燭光下,少年的眉眼如畫。
「團團,好好長大,時間會治愈一切的。」
「而我,也會好好護著你的。」
8
六年一晃而過。
我被池非魚呵護得很好。
外祖母曾經問我,我對他是何種感情。
我想了想,終于記起一個很妥帖的詞。
「如父如兄。」
我年小他十一歲,他待我就如同自己的幼妹。
寵溺疼愛,教我讀書識字、為人處世,也不曾對我有過半分逾矩的行為。
他知曉我心底深處的惶恐,我也明白他的志向與野心。
只是我心底,總是還抱著幾分不同的心思。
長相廝守,與君終老。
我輕輕敲著手中的團扇,忽而就覺得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只不過在這之前,我與他,都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乾清七年夏至,陛下突然病重了。
池非魚是陛下親近的文臣,陛下病重不過半刻,他就被內侍留在了乾清殿。
宮門緊閉,宮內早已亂作一團。
然而當日夜間,陛下稍稍清醒就冊封了太子,選的就是麗妃——也就是昭陽公主所出的皇子。
池非魚回府告訴我這些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陛下下錯了棋。」
我沉默著。
麗妃是前朝皇帝的公主,跟隨陛下的一眾老臣自然不放心。
只是陛下心意堅決,無人可以撼動。
不僅如此,陛下甚至還下令召回了邊地的武將陳楚,一文一武,想讓他與池非魚二人共同輔佐太子。
我有些擔憂。
「大哥哥,」我靜靜瞧著窗邊的男子,「陳楚與陛下并非同心。」
「我知道。」
池非魚抬手,替我將身側的窗戶關上,「可陛下認定了他,當年寒朔之戰,陳楚頗得圣心。」
寒朔之戰中,陛下或許只是想設計殺害我爹,但他絕不會拿著江山社稷來做籌碼。
可為何當日會城門大開,不但我爹殞命,連同駐扎在百里之外的敵軍也能長槍直入?
明明能贏的一場仗,最終卻折損了我爹連帶十余座城池。
將士死傷數萬,卻唯獨身為副將的陳楚毫發未損。
晉官加爵,甚至原本屬于我爹的職位也盡數成了他的。
陳楚有異心。
「團團,」眼前人輕敲桌面,「你如何想?」我露出笑,「關門打狗,大哥哥可愿做團團用來打狗的棍子?」
「此事太險,團團……」
「大哥哥。」我依舊是笑著,「我爹娘不能枉死,這個仇,我得親自來報。」
9
陳楚入京的速度比我們預想得要快許多。
池非魚與他在宮內相見,在陛下面前陳楚還能再裝一裝,然而一出宮門,陳楚便將宮門外的禁軍卻都換了一批人。
美其名曰為圣上分憂。
而池府周圍也被他暗中塞了不少人,目的就是為了監視池非魚。
陛下的病況越來越嚴重。
而外祖母的境遇也一日難過一日。
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陳楚入京不過三日,京都之外的三皇子就不安分起來,池非魚的暗衛來報過多次,帶來的皆是二人暗中通信的消息。
「大哥哥。」
正在翻書等我池非魚聞言一頓,看向我的目光灼灼,「團團想好了嗎?」
我點頭。
池非魚站起身,眉頭微皺,「此舉太過艱難,兵變之時,我不能完全保證你的安全……」
我踮腳,第一次有了逾越的舉止。
右手輕撫,替眼前人將眉心熨平,「大哥哥知曉團團的心性,與其擔憂,不如多信我一點。」
我展顏,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我不會有事的。」
池非魚終究沒再多說。
這場戰爭當中,他有他要擔任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