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祭奠,那些死去的同僚。
我也想成為娘親那樣的人,那樣坐守江州,便能讓北疆士兵聞風喪膽的鎮國將軍。
可我更想成為比娘親還要厲害的人,我想馬踏北疆,讓我大淮邊境再無人敢犯。
29
娘親不許我上戰場。
我便打扮成男子模樣,混在隨軍里。
誰料跟我分在同一間帳篷的兩個小鬼頭是沈鈺和逄遠,他倆話多,一路下來倒也不覺得悶,只是倆小孩半夜總纏著我教槍法。
聽聞為了跟娘親去北疆歷練,他倆直接求到了御前。
沈鈺很會吹彩虹屁:「沈姐姐,你就教教我們吧。那天在校場驚鴻一瞥,我便被姐姐的雁翎槍法折服了。」
他又補了句:「聶將軍也是呢。他說姐姐曾救過他性命。什麼時候呀?是在戰場上嗎?」
原來竟是這般。
只是我救過的人太多了,也就記不清了。
30
剛到江州,我便收到了葉淮安的來信。
很短,只有四個字——盼君凱旋。
這又談何容易?
我爹在盛京等了我娘半生,到如今也沒能團圓。
娘親見到我后,悠悠嘆了口氣。
曾經她擔憂高僧對我的預言,不愿讓我以身犯險,如今似乎是想開了,她是攔不住我的。
我被扔到了軍營里,從最底層的小兵做起,到伍長、什長……到娘親的副官。
往常大淮駐邊的將領,很少有人去主動進攻。
因為北疆啊,是一片大漠。
若迷了路可就走不出來了。
31
我第五次攻打北疆時,也迷路了。
在沙漠腹部繞啊繞,竟直接打到了北疆的王庭去。
往日他們借助沙漠的天然屏障,偏安一隅,我的三千騎殺過去時,北疆王正在尋歡作樂。
守城的將領困的困,醉的醉。
擾了大淮邊境近百年的北疆,輕而易舉地被我攻破了。
只是頗費了些工夫。
再回到江州時,已經過去了足足三月。
32
娘親瘦了很多,見我大勝臉上也沒露出多少喜色來。
她為難地告訴我:「你失蹤的第一個月,消息傳回盛京。葉淮安辭去了翰林院編修的工作,來江州尋你。如今孤身踏入沙漠,已經三十五天了。」
我猛地滑坐在地。
沙漠中有多兇險,沒人比我更清楚。
我有良駒,有人馬,有在沙漠中生存的經驗,幾次都差點丟了性命。
更何況葉淮安一介文人!
我猛然想起高僧的預言——「不得所愛,不見圓滿」。
曾經我以為這話說的是顧詔。
可這幾年來,我從未想起過他。
反倒是葉淮安。
他每隔一月便會給我寄一封信:「盼君凱旋。」
我也會給他回一封:「安好勿念。」
有些時候行軍打仗,閑下來了。
我倚在帳篷外看著漫天的星星,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來。
現在何處?
可在做什麼?
有沒有像我一樣,對著同一片星空,在思念我?
33
營地里正在進行篝火晚會。
我這回攻破北疆王庭意味著:戰爭就要結束了,他們也能回家了。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色。
只有葉淮安。
難道就這般,孤零零地把他丟下嗎?
想到這里,我翻身上馬。
娘親從身后追出來:「錢錢,你干什麼去?這麼久了,淮安他怕是早就……」
我拍了一下馬屁股,頭也沒回:「我要把他帶回來。」
不管是生是死。
我都要把葉淮安,帶回故土。
身后,我娘望著我的背影,望了很久,自顧自地道:「那個孩子,他走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啊。
」
34
我漫無邊際地走了很久。
不知過去多少個日出日落。
大漠廣袤,灼傷著我的皮膚,以及那顆寸寸難安的心靈。
很多次,我見到黑影便興沖沖奔過去,是陌生人,是一棵樹,是一只駱駝,卻從未見到葉淮安。
直到有一天。
日出東方之時,漫天霞光,我在綠洲里發現了一間寺廟。
方丈見到我,卻并不訝異,雙手合十對我道:「阿彌陀佛。施主,請隨貧僧來。」
葉淮安在收拾行囊。
他身著粗布麻衣,身上早已沒了半點盛京公子的氣度。他打點得滿滿當當,正要辭別方丈繼續上路。
卻在看到我的瞬間,愣住了。
葉淮安飛奔著向我跑來,失而復得一般將我抱在懷里。
他的力道那樣大,那樣重。
生怕我下一秒再消失不見。
「錢錢,你知不知道我急死了?
「一百天了!整整一百天我沒收到你的消息了!」
曾經的少年郎,已然成長為一個男人。他的脊背寬厚有力,我閉了閉眸安撫道:「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反倒是你,一個人深入這大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葉淮安頗有些怨念,恨恨地將行囊解下來。
我這才發現,里面只放了少量的干糧,剩下的都是鼓鼓囊囊的信。
是那幾年里,我曾寫給他的信。
葉淮安別過臉去,淚卻大滴大滴往下落,骨節分明的手指攥成爪狀,仿佛極力在壓抑著什麼:「每當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拿出一封信來看看。
「一想到你可能在等著我,我就有了力氣。
「我必須得往前走。
「我必須得找到你。」
我吸了吸鼻子問:「若是找不到呢?」
葉淮安正慢騰騰地收拾零落的信,聞言手頓了頓,云淡風輕道:「一直找,直到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