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來,我爹便溫和多了。
他吩咐下人在將軍府門口貼了張字條:【顧詔與狗不得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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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我爹皺眉望著堂下的顧詔,幾欲翻臉:「將軍府廟小,怕是容不下顧大人這尊大佛。」
言外之意就是,快滾啊!
顧詔好似沒聽懂,面上一派平靜淡然,抱拳陳述:「顧某此番,是來向府中二小姐提親的。」
小廝這時上前,附在我爹耳前低語:「顧大人是帶著聘禮來的,整整十一擔,把巷口都堵死了。」
大理寺是個清水衙門,沒什麼油水可撈。
顧詔這回只怕是搭上了全部身家。
我爹冷哼:「那又如何?他這樣的人,與我家錢錢提靴都不夠格。」
被這般羞辱,顧詔也不惱,端了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冷靜開口:「鎮國公府的門楣,顧某自然是配不上的。顧某此番,便是入贅也無怨。」
周圍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響。
堂下的其余六個人面面相覷,不承想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能卑微至此。
對于為官者而言,入贅便等同于拋下所有的體面,是自己親手給御史臺那些言官遞刀子。
一輩子都被釘在恥辱柱上。
我不懂顧詔這是抽了什麼風。γž
曾經是他要退親的,如今拋下一切反悔的人也是他。ӯz
可這出戲,我不愿再陪他唱了。
我正出神,一道清越的少年聲音突然將我拉回來:「阮大學士,你別光看他呀,你也看看我。」說到最后,那聲音中竟夾帶了點微末的羞澀:「實在不行,讓我做小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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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屏風后,聞言看去。
說話的是沈國公府的小公子,沈鈺。而他身側那位,寧遠侯府世子逄遠不甘示弱一般跟著出聲:「我也是!」
我對沈映映的佩服又多了一層。
竟能讓人心甘情愿做到這個地步,果真是絕。
我爹眉頭皺得更緊,終是問出那句我好奇已久的問題:「不知兩位小公子,年方幾何?今日貿然行事,沈國公和寧遠侯是否知曉?」
無他,因為這兩位小公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小了。
沈鈺直爽道:「再過兩年,我便十五啦。逄遠比我要小一歲。」
我捂住嘴,有些想笑。
娘親卻直接黑了臉,她喊來近衛,吩咐把兩位小公子送回家,并且給沈國公和寧遠侯交代一下事情經過。
被往廳外拉的時候,沈鈺帶著哭腔的聲音不斷傳來:「實在不行我為奴為婢也行啊!
「別這麼殘忍啊,阮姐姐。
「只要你肯教我雁翎槍法,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哭笑不得。
好歹有兩個不是奔著阮映映來的,竟是瞧上了我的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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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我的終身大事,我爹娘沒敢輕易決定。
只說再考慮考慮。
不過和其他人不同,顧詔是被扔出將軍府的。
連帶著他那十一擔聘禮。
葉淮安臨走前,提出想見我一面。
我答應了下來。ყƵ
誰知聶鈞也不甘示弱,非要見我一面才肯走。
身長八尺,孔武有力的男人,在我家前廳里急得直跺腳:「答應見他就不肯見我是嗎?莫不是沈二小姐嫌棄我長得丑?既是這般……」
我怕他又要說出「撞死在這」此番話來,趕忙道:「見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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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生怕我出言不遜嚇跑了人家,特地囑咐我:「若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別出聲。裝啞巴,啞巴知道嗎?不會說話那種。」
沒錯。
我是個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很少有人能在我手下,過完三句話。
阮映映是個例外。
我點頭稱是,結果就是我和聶鈞干坐在花園里,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聶鈞才支支吾吾地問我:「阮二小姐,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我想起他動不動就要撞死的壯舉,深思熟慮了一番,才鄭重開口:「聶將軍是個貞烈之人。」
聶鈞沒聽清:「什麼?」
我調動所有的知識儲備給他解釋:「先皇在位時,濟南曾有一王姓婦人。丈夫去世后,婆家逼她改嫁,她不從,撞柱而亡。我覺得聶將軍你是和王姓婦人一般的貞烈之人,有著常人難及的氣度。」
我發誓,我已經在揀漂亮話說了。
可聶鈞哭了。
他涕泗橫流地跑出了將軍府的后花園。
聶鈞跑起來時,孔武的身體一晃一晃的,路過小徑時,竟撞到了人,他力道重,竟生生把人撞出了半米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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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闊步走過去攙扶,這才發現那人竟是葉淮安。
他身上的寶藍色直裰,不知何時換成了件雪白的,束發被撞得有些凌亂,垂了幾綹在額前,竟生出幾分可憐來。
葉淮安的手指修長、白皙,輕輕地扯住了我的衣角。
昨日雁塔題名、打馬游街的探花郎此刻眉目低垂,眼神黯淡。
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害怕驚擾了我一般:「二小姐更喜歡裴家主還是聶將軍?
「論權勢地位,我不及裴家主;單論武功,我又不及聶將軍;若論情分,可能我連顧詔都比不過。所以,二小姐不可能考慮我了,對嗎?」
「……」
葉淮安長嘆一口氣,自顧自地繼續說:「就算如此,淮安也愿一直守著二小姐。」
我一時間有些頭痛。
昨日金鑾殿上,圣上為新科探花賜婚被拒的消息,天還沒亮便傳遍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