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按她說的明明是弟弟放火把人車棚給燒了,為什麼會是我的錯?
姥姥推了我一把:「青兒,你先帶弟弟去睡覺。姥姥來跟你媽說。」
我點點頭,想去拉何旭的手。
卻被我媽怒吼:「你這天殺的啞巴,別碰我兒子。」
要是外人這麼說我,姥姥會叉著腰跟她大罵三百個回合,把罵我的人罵到磕頭求饒。
可是說這話的是我媽,姥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躺在床上流著眼淚,一夜都沒有睡著,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樣。
夜深了姥姥才躺在我的旁邊,嘆了口氣把我摟入了她的懷里:「青兒別怪你媽,她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
第二天我照舊刷牙洗臉上學,我把我媽視若無物,這麼多年她沒有管過我問過我,反而說我是天殺的啞巴。
啞巴怎麼了?反正我只要姥姥我不要認這個媽媽,她不配當我的媽媽。
4
我媽回到村里這幾天忙上忙下地給何旭把學籍轉回村里,又帶著何旭走街串巷地認親戚。
八歲的何旭讓她養得刁蠻任性,何旭覺得是自己是大城市里來的孩子,處處表現得高人一等,很是看不起村里的孩子。
這天他在樹底下坐著,拿著他的玩具跟旁人炫耀:「這個可是我媽托人從國外給我買回來的小火車,稀罕著呢。」
他一按托馬斯的腦袋,火車的喇叭發出「滴滴」的聲音,放地上還能自己跑。
李嬸家的小孫子英豪饞得口水都要下來了:「何旭,你玩夠了也給俺玩玩。」
何旭不屑地瞥了一眼他:「去去去,你一鄉下人給我弄臟了。
我才不給你玩呢,你自己去撒尿和泥玩兒吧。」
英豪翻了個白眼給他:「俺是鄉下人,但俺家又沒有克自己爹媽的啞巴姐姐。」
英豪說完在原地唱起歌,手舞足蹈地說:「何旭姐姐是啞巴,啞巴的弟弟叫何旭,何旭拿著小火車,他給啞巴當弟弟。」
何旭讓他氣得要命,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砸他腦袋上了,邊砸邊喊:「你姐才是啞巴,我沒有姐姐!我媽說那是討債鬼,她遲早該死的。」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這個臭鄉下野孩子!」
等被大人發現的時候,英豪的腦袋上已被何旭用石頭劃出一道十厘米的傷口,帶去醫院足足地縫了 14 針。
當天下午放學,我回到家里發現沒有開火做飯,姥姥和媽媽也都不在家。
等到傍晚我姥他們終于回來了,我媽扭著何旭的耳朵,讓他跪在地上。
我在旁邊寫作業,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我媽歇斯底里地沖他吼道:「為什麼你要拿石頭打人,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讓你回來上學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你就不能聽話一點嗎?你這樣在村里沒有朋友,以后怎麼能好好的?」
何旭伸手指著我,癟著嘴巴說:「都怪她,別人才罵我的。英豪他先說我有個啞巴姐姐。媽媽你不說她來討債的嗎,怎麼還不讓她去死?」
「我不要這樣的姐姐,我要爸爸,我不要姐姐!」他倒是先委屈地哭上了。
我姥姥臉都綠了,第一次罵了我弟弟:「你姐才不是討債的,青青是好孩子。」
我媽聽何旭說完是因為我才打架的,怒火一下就點燃了:「何青青,我上輩子得欠了你的是嗎?你非要克死我和你弟弟嗎?你知道因為你我受了多少罪嗎?」
我把寫好的作業放在了書包里,然后看著跪在地上的何旭。
他肥胖的臉上沒有絲毫孩童的可愛,只有黏糊糊的鼻涕,和被肥肉擠成縫隙大的瞇瞇眼。
一張大嘴哭嚎著,我說不出對他的厭惡。
「那就讓真正的討債鬼斷子絕孫,活不過十六歲吧。」
我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近乎詛咒一樣的話。
因為常年不說話,我聲音很嘶啞,屋里四個人卻聽得明明白白。
姥姥沖上來抱著我:「青青,不要說這種話,咱家沒有誰是討債鬼。」
她像中邪一樣不停地念著:「童言無忌,老天莫怪孩子說胡話,老婆子替她賠禮了!」
姥姥跪在地上瘋狂地磕頭,不一會兒腦門子上就是淤青。
我心疼地去攔她,她卻想拉我一起跪下:「何青青,你給我跪下磕頭,跟老天爺說你剛才說的都是胡扯八道的!」
我執拗地不開口,像是又變回了一個啞巴。
我媽倒是笑了:「媽,既然她敢賭咒,那咱就看看老天爺到底開不開眼。」
「你放心,這個賤丫頭要是真沒了,你還有女兒,還有金外孫,都會養著你的。」
姥姥沒有理她,搖著我的肩膀:「青青,你改不改口?」
我依舊沉默地搖了搖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失望至極的姥姥生平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想在我媽面前哭,忍著眼淚摔門而出。
5
跑出家門后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鄉間的田壟上,鄉間月朗星稀,即便是沒有燈光,也照亮堂堂的。
只是卻遇上了村里兩個下晚自習的高中生。
這兄弟倆比我大了三四歲,十七八的模樣。大的叫吳佐,小的叫吳佑。
他倆以前也喊過我啞巴,被我姥姥找上門告家長,礙于鄰里之間的面子,他們家里狠狠地賞了兩人一頓竹筍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