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聲音,我拼湊出來了醫生的完整話語。
他說:「國內目前醫療資源有限,或許有些歐洲國家能有方法讓你媽媽醒過來,雖然不知道具體需要多久的時間,但是總比在這里這樣耗著好。在這里是她熟悉的環境,她的逆反心理只會越來越嚴重,越來越不想醒過來面對這一切。」
我捂著嘴,踉蹌離開。
回來后,何隨沒有向我提起半分這件事情,我當然不會怪他,我知道他是不知道怎樣向我開口。換做是我,我也會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
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一邊是愛人。
他不可能放棄母親醒過來的機會,留在國內與我在一起。我也不會舍棄養育自己的父母,陪他去歐洲。
那我們之間的結果會是什麼呢?
上午在病房,我是故意這樣問醫生的,萬一就是忽然有另一種方法讓林阿姨醒過來呢?
可醫生的沉默不言擊垮了我最后一分期望,我慢慢握緊何隨的手。
醫生走后,我笑著對他說:「何隨,我晚上請你吃飯好不好,在一起這麼久,你都沒讓我請你吃過飯。」
何隨他多聰明的一個人呀,不過愣了半秒,就反應過來我的意思。
他的眼中滿是錯愕,似乎是在問我:「你知道了?」
我依舊笑著,沒有說話,把另一只手覆蓋在他的手上,感受著他的體溫。
原本我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地掩飾住自己的悲傷,可在何隨提出要帶我去看海時,我還是沒能繃住。
明明今年已經看過海了,明明今年已經去店里留下愿望了,明明……明明現在不是夏天。
24
那座海島一年四季都如同夏季一般,恍惚之中,就好像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
到達民宿時,老板很是驚奇,一邊接過我們手中的行李,一邊笑著問我們今年怎麼來了兩次。
何隨笑著回應:「時間多,帶她出來玩玩。」
晚上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我與何隨緊握雙手,好像這樣就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
我們拋開了一切,在那里玩了整整三天。最后一天晚上,老板告訴我們廣場上有表演。
「你們也是幸運,這主辦方可高傲著呢,每年都會開一次,時間隨心情而定。這幾年都沒看上吧?這次倒是給趕上了。」
我愣了一瞬,腦海中浮現出來第一年來海島的場景,那時我與何隨剛在一起。
年少時,兩個人都故作孤傲著呢!堅決不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
于是人家都去廣場上跟著音樂放聲高歌了,我們倆偏拎著個沙桶去沒什麼人的海邊玩沙子。
想到這里我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偏頭看向何隨,他也正憋著笑呢。
我們一拍即合,打算去廣場看表演。
外面的人一波一波地往廣場那邊走,有個小孩兒跑得太快,撞到了我們,于是我們牽著的手松開。
路燈的影子成了一條橫在我們中間的線,我在這頭,何隨在那頭。
我們兩人皆是盯著那道影子看了一會兒,而后又不約而同把目光移到對方的臉上。
表演快開始了,周圍也沒什麼人了,只剩下我跟何隨。
見他想過來牽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朝他喊道:「何隨,你別過來。
」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然后猝不及防掉落。
看著他亮晶晶的眼,我問他:「何隨,一直都忘記問你了,高中的時候你到底跟班主任說了什麼話呀?那會兒我總問你,你都說高考完以后會告訴我,可是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呢!」
何隨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我看了許久,直到他眨眼帶下一滴淚,才哽咽著聲音,對我說:「我說我特別喜歡你,我會好好的,也帶著你好好的,直到高中畢業,然后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我沒說話,不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是想說的話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他繼續道:「可是我食言了,我食言了,小渺,我真的好想好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越來越哽咽,脊背挺得筆直,站在那里哭得像個小孩兒。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他把頭擱在我的肩上,嗓子里傳出陣陣嗚咽。
我說:「何隨,你會忘了我嗎?」
他搖頭:「不會,我不會,我不會忘記你,小渺。」
我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你干嗎不忘記我呀?你打算一輩子跟回憶死磕嗎?」
我沉默一瞬,說:「阿姨回到國內,說不定會再次受到打擊,她對我很好很好。我希望阿姨可以健健康康,長命百歲。何隨,過去之后,你也開啟自己的新生活吧,好嗎?」
「不然等阿姨能接受,回國了,我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而你還獨自一個人,顯得我多沒有良心啊!」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將我抱得更緊。
「小渺,跟我在一起你開心嗎?」
我點點頭:「開心,當然開心。」
「開心什麼,異地戀那麼多年,我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吃了那麼多苦。
小渺,你怪我嗎?」
「不怪,」我輕聲說,「何隨,我不怪你。你要是真的覺得愧疚,去了那邊就好好生活,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