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電話里說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打在我的心間。
我下意識看向何隨,淚水不知道何時溢滿眼眶,輕輕一個抬眼,便像決堤的洪流,嘩嘩而下。
何隨見我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
血濃于水,他也是有感應了吧?
手機第三次在他手中滑落,我按住他顫抖不止的手:「何隨,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們買了當下最快的航班,一路上何隨都沉默不言,一直低著頭給何叔叔打電話,發短信。
他也嘗試著聯系阿姨,無一例外,都打不通。
人都已經不在了,去什麼醫院呢?
一下飛機,我們便直奔殯儀館。
入眼滿堂的白花,人人身上穿的都是黑衣。
阿姨趴在距離何叔叔不遠處的地面哭得撕心裂肺,媽媽一邊抹淚一邊勸慰她。
我快步上前抱住阿姨,熱淚滾滾而下,我只覺得冰涼。
我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阿姨瘦薄的肩膀:「阿姨,何隨回來了,你別怕。」
我扭頭看著身后的何隨,此刻他的臉上只剩悲痛,不再有慌亂。
他盯著何叔叔的遺容看了好一會,才蹲下來,握著阿姨的手,說:「媽,我回來了。你別害怕,還有我。」
21
何叔叔是因為醫患糾紛而離世的。
那位患者的手術全醫院僅僅只有何叔叔一個人愿意給他做,術前已經告訴了患者丈夫,手術的成功幾率不高。
可是患者丈夫仍然在手術失敗后,手持一把鋒利無比的水果刀,以與醫生交流手術為借口,襲擊了何叔叔。
兇手手段殘忍,直直捅了何叔叔二十幾刀,現場的護士和被何叔叔救治的病人撲上去也都負了傷。
最終何叔叔因為失血過多,在他無數次操刀的手術臺上失去所有生命體征,至此,長眠。
那些天的何隨幾乎沒有好好睡過覺,一邊要安撫精神崩潰的媽媽,一邊要料理父親的后事,還要分出精力應付記者。
醫院來慰問的人絡繹不絕,大到院長,小到每一個與何叔叔工作過的醫生和護士。
何隨一一道謝,他站在那里,時刻都像要破碎的模樣。
我時常看見他一個人在樓道抽著一支又一支的香煙,蒼涼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窗外的樹影印在他的臉上。
煙霧之中,我看見了他眼角掛著的淚珠。
我捂著嘴,好不讓自己哭出聲驚擾到他。
何隨從來不抽煙,也未曾在眾人面前哭過。
他只會一個人哭,或是在夜深人靜,他抱著我低低哭泣,淚水淌在我的頸窩,像是刺骨冰涼的水直穿皮肉,澆在我的心頭。
他不說話,我抱他抱得更緊。
我們淚水交融,像從前他安慰我那樣,我輕輕撫摸著他的頭:「何隨,我在,我總不會留你一個人。」
許久后,他哽咽著問我:「我爸做錯了嗎?小渺,我爸是不是做錯了?」
我微微推開他,看著他低垂的眼眸,堅定地告訴他:「何隨,何叔叔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是他們。」
22
何叔叔去世以后,林阿姨一病不起,昏迷不醒
我和何隨辭去了北京的工作,在醫院日夜守護著她,期盼她能早日醒來。
何隨對我辭去工作這件事兒愧疚不已。
有天凌晨,我發現他獨自一人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仰頭以手覆面,喃喃自語:「小渺,是我拖累了你。
」
而后一顆晶瑩的水珠從他的眼角滑落,隱入發間。
披在我身上的他的衣服將要滑落,我下意識伸手抓住,躲在門框后看了他半晌,直到淚水溢滿眼眶,然后滾滾而下,我才悄悄回到房內。
等他回到我的身邊,我起身抱住他,我從來沒有抱他抱得那樣緊過。
「何隨。」
安靜的病房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只是喊著他的名字,我沒有說其他的話,他也沒有問我。
但我知道,他知道我想要說什麼。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夏天過去,來到蕭瑟的秋季。
安靜地躺在病房里的林阿姨依舊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醫生說,是因為她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不愿意面對現實生活,所以才會抵抗醒過來。
我問醫生,那該怎麼辦?
醫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何隨。我見狀,也下意識回頭看向何隨。他盯著窗外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晚上吃飯的時候,明明說好他點自己喜歡的菜,可等菜上桌,滿滿一桌子依舊全是我愛吃的。
他總是這樣,總不會考慮自己,總是會優先照顧我。
我吃著吃著就哭了起來,他一邊動作輕柔地替我擦著眼淚,一邊柔聲笑道:「怎麼了謝小渺,吃個飯都哭成這樣?」
我一個勁兒地往嘴里塞東西,想要轉移注意力,好不讓熱淚涌出,可是一點用都沒有,一點用都沒有……
何隨輕輕把我手中的碗筷拿下,捧著臉認真地替我擦著眼淚。
他說:「小渺,今年還沒帶你去海邊呢,我拜托了叔叔阿姨幫我照看兩天我媽,我明天帶你去看海好不好?」
我拼命點頭,也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淚。
23
林阿姨并不是沒有醒過來的方法,其實前兩天我偷偷跟著何隨去了醫生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