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緊了拳頭,一個個掃過他們丑惡的嘴臉,掙開阿姨的手沖上去,用盡全力將他們撞開。
「滾啊!滾!都滾!一群雜種!畜生!小癟三!」
「你們會爛嘴爛屁股!你們才是瘋子!你們連狗都不如!」
我沒罵過人,根本不知道怎麼罵,腦海中能搜羅來的詞匯都是照搬我爸罵我的話。
但他們嘴里罵得比我還臟。
一想到阿姨之前一個人孤立無援面對他們。
我心里憋著的氣就更旺。
人都是這樣,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但橫的怕不要命的。
我沖向四周,夠到誰撕誰,一邊尖叫一邊罵,他們怎麼罵我,我就一個字不差怎麼罵回去。
混亂中,我的頭發被人扯下一縷,臉也被抓得火辣辣。
阿姨為了護著我,外套被人扯壞了,胳膊也被掐了好幾次。
他們罵我是小瘋子。
我就瘋給他們看。
逮到人就吐口水,唾沫星子亂飛,一時間,大家罵罵咧咧又不敢上前。
腦海中閃過周海晏那晚揍我爸的場景。
動作比腦子更快。
快到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我在模仿。
我對著他們狠狠 tui 了一口,表情兇狠,「再敢對我媽說話不干不凈,你們的舌頭就別要了,我咬死你們!」
人都是慕強的,而慕強的第一步從模仿開始。
我一路上氣勢洶洶。
到了巷口,才腳下一軟。
這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也是第一次這麼大膽。
阿姨眼疾手快接住我。
嘴唇白得像柳葉微微顫抖。
「疼不疼啊,清清,是阿姨沒用。」
「這點小傷壓根沒感覺,我皮厚抗揍。」我站穩,拍拍胸口,「阿姨,以后我保護你!」
她抱著我又哭又笑。
那天回去,周海晏看到我們一身狼狽,臉色驟沉。
問了阿姨她也不講。
我氣不過,一五一十把他們欺負阿姨的事交代清楚。
他聽了二話不說,拎著木棍就往外走。
「周海晏你回來!不準動手!」周阿姨厲聲道。
他額頭青筋暴起,轉身怒道:
「每次都這樣!」
「那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被人欺負嗎?」
她緩緩閉上眼,聲淚俱下。
「算媽媽求你行不行?你安穩點。」
無聲的對峙中,男人最終敗下陣。
幾乎沒有孩子能拒絕媽媽哭著提出的懇求。
我不能,周海晏也不能。
阿姨回房間后,周海晏就坐在門口,定定地看著那棵桂花樹,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我挨著他坐下。
在他耳邊小聲道:
「周海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欺負阿姨的人我都記在腦子里了!」
怕他不信,我扒著手指頭挨個數給他聽:「有個四十來歲的婦女,短頭發齙牙,長得像大蒜,她先罵的。穿粉衣服長頭發單眼皮,手里牽著沒蔥高的小男孩,她趁機掐了阿姨好多下!還有個五十歲左右地中海大媽,嗓門大到像放炮,她罵得最臟!!」
「還有......」
「還有......」
「最后,有個長頭發塌鼻梁臉畫得像唱戲的,是她抓的我,還扯了我頭發!」
不知道哪里戳中他笑點,他側過臉,忍俊不禁。
「沒看出來,還是個記仇的。」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下我的額頭,上面赫然是三道指甲的抓痕。
「疼不疼?」
我本來想說不疼,話到嘴邊改成實話,「疼,疼死了。還有我頭發都被她們薅禿了!」
周海晏伸手攬過我坐在腿上,然后把我的手放到他頭頂,「那我讓你薅回來。
」
手下的觸感軟軟的,我邊摸邊搖頭:
「冤有頭債有主,我要薅那個唱戲的。」
他說:「好。」
......
不知道周海晏私底下做了什麼,我和阿姨再去市場買菜時,遇到的人都客客氣氣的,再沒敢當面嚼舌根,至于背后有沒有,那另當別論。
后來問了才知道,他出去轉了兩圈,但凡家里有點破事的,都被他抖了出來。
罵別人不守婦道的,自己出了軌,被丈夫捉奸。罵別人沒人要的,自己丈夫天天不歸家,在外面養到小五小六。罵別人男人出軌的,因為丈夫在外面找雞,自己反倒得了艾滋病。
他拿著錄好的大喇叭,走街串巷,循環播放。
他說,要是這個鎮上有一個人不知道這些破事,都是他的失職。
總之,因果報應全輪她們自己身上了,現在個個自顧不暇。
如果要做比喻,我總覺得阿姨就是一棵不高也不壯的樹,見證過歲月的留痕,體會過悲歡離合,有著可以包羅萬象的從容氣度,看起來弱不禁風,實際樹根深藏,盤踞交錯,風吹不倒。
而周海晏則是被一根結實的樹藤束縛住的野狼,他暫時收起了利爪和獠牙,身上的血性日漸被樹的溫柔敦厚所覆蓋,但也只是覆蓋,那股隱隱用不完的勁依稀可見。
14
痛苦的日子漫長難熬,而幸福的卻眨眼即逝。
越接近開學,我就越惶惶不安。
住在這里是幸福的。
可這個幸福是我偷來的,身體現在好得不能再好。
上學就像一個終結的信號,即將打破這些天臨時建立得不算牢固的舒適圈。
我急切地想用些什麼去加深自己和這個家之間的羈絆。
思來想去,于是我早上五點就起床,偷偷摸摸把家務給做了。
等到周海晏下樓時,我正好把早飯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