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男子身邊歪七八扭散落著十幾具尸體,血沿著石階順流而下。
熟悉的眉眼依舊溫潤,唇角還噙著笑。
此刻我卻有些不寒而栗。
「這麼快就來了啊。」
沈霽容眼皮抬都不抬,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劍。
「沒用的東西,給它喂了這麼多人,連一炷香也拖不住。」
原來,魘魔害人,是他一手策劃。
而他沈霽容,哪里是什麼溫潤少年,如玉公子。
魔澗少君,才是他的真實身份。
白石似玉,奸佞似賢。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
他偽裝成人畜無害的少年,假意拜師,實則是為了被封印在扶搖山的大魔頭,他的父親,曾經的魔澗之主。
難怪自他上山起,封印就蠢蠢欲動。
師叔長老們去蓮山聽會后,魘魔便出現了。
師尊派遣弟子下山除妖,魔澗妖物便乘虛而入。
這一出調虎離山,扶搖派損傷慘重。
「去照顧師尊。」
顧青書丟下一句話,提劍飛身而起。
雙劍交鋒,擦出嘈雜刺耳的聲音。
我迅速來到師尊身旁。
師尊內傷嚴重,靈力四散。
察覺到我,他睜開了眼,搖頭長嘆:「終歸還是老了。」
魔澗妖物越來越多,我揮劍守著師尊,盼著師叔們收到消息之后,能快些趕來。
封印臺上,沈霽容忽而身形一轉,揮劍朝我襲來。
頸間一抹寒意,我霎時僵直了身子。
沈霽容長劍抵在我的脖頸上,隱隱見血。
「顧青書,別動。」
他在我耳邊輕笑。
「師姐,瞧見了嗎?那麼多尸體,若你的好師尊和好師兄不救你的話,你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具。」
我望向顧青書,闔了闔眼。
顧青書抬起劍,陰鷙目光泛著寒意,冷聲啟唇:「不想死的話,就滾開。
」
「我說別動。」
沈霽容手中的劍又近幾毫,看向師尊:「師尊,我殺了那麼多弟子,你都不愿告訴我破除封印之法。那這個呢?」
他指了指顧青書:「就算你不顧她的生死,你旁邊那位,愿意嗎?」
師尊進退兩難。
冰冷的長劍貼在肌膚上,似乎輕輕一劃,就能割開我的喉管。
場面僵住,我按下心頭恐懼。
暗暗給自己打氣。
姜渺,你是最勇敢的!
不顧頸間利劍,我揚聲道:「師尊,姜渺不懂什麼正道大義,也不是什麼慷慨之輩。我只知道,我不能成為你們的累贅。能入扶搖派,結識你們,我很開心。」
望向顧青書,我有些哽咽:「師兄,答應你的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了。」
說完,我咬牙往前一頂。
13
沒有想象中的血濺三尺。
背后一松,沈霽容撤劍,神色復雜地盯著我。
趁他愣神之際,顧青書足尖一掠,幾乎一瞬間把我從沈霽容身邊帶走。
瞥見我脖頸那條血線,他眸子暗了暗。
揮劍刺向沈霽容。
原本清冷的姿容倏然變得陰狠,招招致命。
卻再沒讓沈霽容靠近我一步。
天邊出現幾道白光。
我松了口氣。
師叔們御劍而來。
魔澗妖物節節敗退。
本以為勝券在握,可我一扭頭,卻看到沈霽容絞著顧青書的劍,落到了封印臺的鼎爐之上,幾欲墜入其中。
饒是我蠢笨,也明白他的目的。
鼎爐之中封印著他的魔頭父親,沈霽容是想以他和顧青書的血肉為祭,毀壞封印,助魔頭沖出。
「師兄小心!」
我焦急不已。
師尊和師叔們也注意到這邊,抬手結印,一同加固鼎爐封印。
強大的靈氣溢出,催枝折木。
整座扶搖山鳥獸驚散,沙塵四起。
鼎爐之上閃著刺目的光,一道強勁如駭浪般的靈力猛地襲來,耳邊轟然一響。
我胸口一滯,咳出了一口血。
周遭終于靜了下來,眼前也逐漸清明。
長輩們皆在打坐調息。
沈霽容倒在鼎爐之下,一身的血。
可偌大的封印臺,獨獨不見顧青書。
我心中慌亂,四下尋找。
遽然一聲巨響,顧青書從半空重重墜地。
我踉蹌著跑過去。
掌中所觸,是大片大片的血。
我顫著手揭開他的衣袍。
無數條細小的傷口,有的還在汩汩冒血。
顧青書闔著眸子,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微微翕動的嘴唇艱難喘息著。
探著他薄弱的脈息,我輕聲喚了句:「師兄。」
一出口,眼淚止不住涌出。
顧青書眉頭微蹙,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卻是輕輕一笑。
「笨蛋,哭什麼。」
苦澀在我口中蔓延。
我喘著粗氣,鼻子酸得發疼,哽咽著:「師兄……你疼不疼?」
他勾了勾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安慰我。
甫一張嘴,卻不斷咳出鮮血。
血腥氣直沖鼻腔,我手忙腳亂地為他渡入靈氣,護住心脈。
顧青書卻伸手,捏住我袖口露出的帕子一角,扯出來,遞到我的唇邊。
「很難聞的,你離遠些……」
又是一口濃稠的血。
我沒有應他,只管凝神渡氣。
雖然我知道,懷中人的脈息已經幾近于無了。
「姜渺,你停下,聽我說……」
我哭著搖頭:「我不聽!我不聽!我知道,師兄說完了,就會離開我了……我不聽……師兄又要騙我!明明很喜歡,卻每次都裝作討厭我的樣子,明明知道我會難過,還要狠心拒絕我。師兄是騙子!大騙子……」
懷中人垂了眸,神色黯淡:「對不起。」
「師兄,嗚嗚嗚嗚……師兄……求你別再丟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