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山腳下十里外,有一村落。
半月前,村子西邊忽然出現一座道觀。
那道觀的觀主極其神秘,從不露面,卻有求必應,且分文不取。
村民們都以為他是再世菩薩,救人疾苦,紛紛前去拜謁。
一時之間,道觀門庭若市。
可忽有一日,那觀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緊接著,村子里就出事了。
之前那些去過道觀的村民,開始變得嗜睡。
后來,竟一睡不醒。
沒過幾日,便面帶痛苦,在睡夢中身亡。
有幾位仙門修士路過,前去查探,卻也生了一樣的癥狀,一睡不醒。
師尊說,此物極有可能是魔澗妖物,魘魔。
可派內幾位師叔長老都去了蓮山聽會,師尊還要守著封印,無法親自下山,故而打算派一批弟子下山除妖。
事不宜遲,一行人即刻動身。
臨行前,我隔著山門望了一眼站在玉階上的師尊,眉心隱隱跳了跳。
「師姐,為何悶悶不樂?」
沈霽容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旁,語氣關切。
我扯了扯唇角:「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擔心師尊。」
沈霽容回頭看了看漸漸遠去的扶搖山,眼眸一彎:「師尊雖是仙門第一人,法術高強,但終歸還是老了。」
我頷首。
卻驀然想起,顧青書那晚跟我說的話。ÿz
沈霽容并非善類。
可眼前的少年清潤溫和,笑起來眉眼彎彎。
怎麼瞧著都不像是個壞人。
「姜渺,你過來。」
耳際傳來顧青書冷冷的聲音。
那雙漆黑瞳仁染著薄光,望向我時帶了些慍怒。
「噢。」
我看了眼沈霽容,還是乖乖地走了過去。
「姜渺同我去道觀,其余人在村中查探,若發現魘魔蹤跡,及時傳訊。
」
顧青書不容置喙地下令,朝西邊走去。
「師姐,」沈霽容忽而出聲喚我,笑著開口,「那日游湖尚未盡興,不知霽容日后還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再次與師姐同游?」
遲疑間,顧青書從前方折回,一個側身擋在我身前,隔開了沈霽容的目光。
「跟上。」
雖同我說話,卻偏頭睨了眼沈霽容。
我略帶歉意地沖沈霽容招招手,抬腳跟上了顧青書。
8
村中煙氣濃郁,家家戶戶緊閉門窗,靜謐詭異。
顧青書沉著臉走著,像是跟誰置氣似的,一言不發。
耳畔只余足踏枯枝碎石之聲。
我懨懨地跟在顧青書身后,倏然心生一計。
緊接著——
「師兄,這里好詭異啊。
「師兄,你知曉道觀在哪兒嗎?
「師兄,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師兄,你看!前面好像有個人!」
「師兄……」
終于,顧青書受不了我的聒噪,剎住腳步。
我咬了咬唇,似貓兒般抬眸,指尖輕捏顧青書的袖角:「師兄,你走慢點,我怕。」
「怕還那麼多話。」
他輕咳一下出聲,臉向旁側偏了偏。
他身量比我高出許多,我看不見他的臉。但似乎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極淡的笑。
「師兄,你是不是在笑?」
我繞至顧青書身前,踮腳探頭,企圖抓住他唇畔那來不及褪去的笑。
顧青書下頜揚得更高了,一本正經板著臉說:「沒有。」
「我明明聽到你笑了!」
我不依不饒。
春風澹蕩,攜著他的發絲掃過我的手背,有些癢癢的。
「好了,別鬧。」
顧青書垂眸,嗓音帶著些許無奈。
再抬腳時,步子卻明顯慢了些。
本就是與他鬧著玩,眼下氣氛緩和不少,我也順理成章打開話匣子:「師兄,你那日……怎麼會吐血啊?」
顧青書遲疑良久,神色晦暗:「舊疾而已。」
果然是難言之隱。
我沒再追問,話鋒一轉:「那你為何說,沈師弟并非善類?」
「直覺。」
這一次,他回答得倒是迅速。
我嘴里嘀咕起來:「可我沒覺得他哪里不善啊?難道是偽裝得太好了?還是……」
話還沒說完,顧青書伸手拽了我一下,將我拉到身后。
長劍出鞘,沖著灰蒙蒙的煙氣就是一劈。
青煙退散,一座凜凜道觀矗立前方。
我識趣地閉嘴,緊跟著顧青書。
越是深入道觀,越是怪異。
這根本不是什麼道觀,是一座被使了障眼法的破敗屋框。
可是,若那魘魔只想害人,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搞出一座道觀來?
思量間,我忽覺身旁一空。ƳƵ
抬眼環顧,周遭已不見顧青書蹤跡。
眼前景象遽然變幻。
青墻黛瓦,雅潔明凈。
我置身在了一座雅致的宅院中。
「你是何人?」
身后倏而響起一個孩童的聲音。
明明音色稚嫩,卻刻意壓著嗓子說話,給人一種生人勿近之感。
我擰著眉轉身。
一個約莫五六歲的黑衣男童站在廊下,面色沉沉地盯著我。
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好一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
就是太兇了。
瞧著他的眉眼,不知為何,我越看越覺得熟悉。
漸漸與記憶中那張清絕出塵的臉重合起來。
我猛一回神,忍不住驚呼:「你!你是……顧青書?」
9
漂亮娃娃錯愕一瞬,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問:「你認得我?為何我從沒見過你?」
還真是顧青書。
周圍景象實中帶虛,可又不像是障眼法。
那便只剩一種可能。
這里,是顧青書的夢。
魘魔,喜窺人心,善結夢,以人夢境為食。
入夢之人會回到自己一生之中最恐懼、最無助的時刻,最終被困至死。
若要收服此妖物,唯有入夢與之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