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有些虛弱。
感覺差不離的時候,我收了手。
卻體力不支,往前一歪,倒在了顧青書的胸前。
鼻尖充盈著冷冽的雪松木香,仿佛置身銜著冬意的松林,通澈清靈。
我微微仰頭,看向他。
幾綹發絲散在他的眉間,我伸手為他撥開,第一次撫上了他的眉骨。
那鎖著的眉終于舒展。
第一次靠得這麼近,我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
棱角分明的五官,鴉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輕顫著,似一只脆弱的蝴蝶。
明明生得極其俊美,卻整日兇巴巴的。
此刻,才顯得幾分乖順。
我好像,從沒見顧青書笑過。
我掏出帕子,輕輕擦拭著他唇角的血,卻忍不住回想起剛剛那個粗暴生澀的吻。
心臟遽然怦怦作響。
臉頰滾燙,如火燒一般。
【宿主,要不,咱還是不換攻略對象了?】
「我才不……」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我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倏地,顧青書身子歪了下,脖頸處一根極細的紅繩順勢滑出。
紅繩的末端,墜著一枚小小的、丑丑的桃花形玉墜。
玉質上乘,雕工卻甚為拙劣。
玉墜中間還有幾道細小的裂縫,似乎還有粘連的痕跡。
我瞇了瞇眼。
好眼熟。
再抬眼時,撞入了一對漆黑的瞳仁里。
顧青書醒了。
「師兄,你……沒事吧?」
顧青書闔了闔眼,卻答非所問:「方才,對不起。」
語氣愧歉,帶著久未開口的喑啞。
我緩緩起身:「然后呢?」
「多謝。」
「……然后呢?」
「別去招惹沈霽容,他并非善類。」
顧青書偏著頭,明顯有意避開我的眼神。
清冷的側臉隱沒在陰暗下,是一如既往的拒人千里。
我沉下了臉,心中甜膩全然化為酸澀,喉嚨發緊:「顧青書,你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說完,我再沒管他,徑直跑開。
月出,一地清輝。
濃稠夜色被月光照耀,湛然明亮。
可我心昭昭,奈何明月始終不動搖。
滿心沉郁,行至房前,我不慎崴了腳。
腰間佩著的玉佩霎時掉落。
一聲脆響。
腦中驀地一閃。
我想起來了,顧青書戴著的那枚桃花玉墜,是我親手雕的。
是我第一次送他的禮物。
可那時,他明明已經扔掉了。
6
與顧青書初遇,是在一個料峭秋日。
那時我剛接到攻略任務。
扶搖派立于扶搖山之巔,山上有一片終年不敗的桃林,聽聞大師兄極愛在那兒練劍。
我偷摸著到師尊的藏寶閣中挑挑揀揀,選了一塊成色上佳的粉色玉石,細細雕琢了數日,終于雕出了一朵看起來不算太丑的桃花。ȳʐ
秋意料峭,我揣著桃花玉墜,來到了桃林。
日薄西隅,丹霞似錦。
時有風動,淺粉的花瓣翩躚而下,落了一場艷麗的桃花雨。
在漫天的桃花雨中,我望見一道清雋瘦弱的身影。
那劍舞得極好。
我不忍打擾。
待一舞畢,我輕聲喚他,揚起一個最明媚璀璨的笑容。
「師兄。」
少年利落地還劍入鞘,轉身看過來。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少年孑然獨立間,似皚皚霜雪皎潔清冷。
叮咚。
我心尖顫了顫。
見到我,他有一瞬間的怔愣,繼而偏了偏頭,冷聲開口:「何事?」
果真如傳聞般冰冷。
我捧起桃花玉墜,小心翼翼遞到了他面前,粲然一笑:「姜渺初入扶搖派,未曾拜見大師兄。早就聽聞師兄風采,心存仰慕。見師兄常在此處練劍,我便為師兄雕琢了一枚桃花玉。
手藝粗陋,師兄莫要嫌棄。見玉如見人,望師兄以后能夠常常想起我。」
顧青書的視線落到了我手中的玉墜上。
見狀,我一把將玉墜塞進他手里。
可不過須臾,顧青書不知為何發火,擰著眉頭將玉墜隨手一扔,語氣冰冷:「我不喜歡桃花。」
旋即拿起劍,大步離開。
我一人愣在原地,臉頰有些發燙。
雖然我心里早就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可瞧著地上碎裂的玉墜,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真是個冷冰冰的人。
我萎靡了幾日,還是重整旗鼓,開啟了漫漫追兄之路。
一次次的討好,一次次的拒絕。
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
但我從沒想過,那枚已經碎掉的桃花玉墜,竟會再次出現。
還是在顧青書身上出現。
看樣子,應當是他自己撿起,粘好后,戴在了脖子上。
可他為何要如此呢?
系統又不知好歹地跳出來,問:【宿主,那咱還更換攻略對象嗎?】
我心中煩悶至極,捂住耳朵:「煩死了!!誰要整天黏著他啊!」
余光無意瞥到窗子邊的一枝桃花,閉了閉眼。
到底還是因為那枚桃花玉墜,軟了心腸。
7
那晚后,顧青書連著幾日都閉門不出。
我雖然生氣,但還是憂心他的身體。
我覺得,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再次見到顧青書,是在師尊的蘭芳居。
他負手而立,姿尤清絕。
抬眼瞧見我時,眸光微顫,又不自然地偏頭移開。
顧青書除了臉有些蒼白,看起來并無大礙。
我心底暗暗松了口氣。
反倒是座上的師尊,格外憊倦。
原來后山封印的魔頭蠢蠢欲動,師尊忙于加固封印,已經多日不曾休息了。
此番傳召,卻是為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