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小春跑來找我,眼睛亮晶晶的,拿出一塊杏干塞進我嘴里。
「阿姐,好不好吃?」
「不錯,酸酸甜甜的,還有淡淡的甘草味和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安定下來的小春重拿鍋鏟,突然發了瘋地搗鼓吃食。
「那阿姐能不能幫我拿去賣?我知道阿姐挖草藥是想送阿景去讀書,我也想幫忙。」她捏著衣角,一臉的不好意思。
我了然地點點頭,答應下來:「沒問題啊!現在女子也可以出門做生意了,你做多少,阿姐都爭取幫你賣完。」
小春平日沉默寡言,卻總是能在細節處讓人暖心,比起滿口仁義道德的何裴之,小春懂事得讓人心疼。
甘草杏到底是獨一份的,小春又有這方面的天賦,所以哪怕我背到縣城去賣,一斤 26 文,還是有不少人光顧,單是 25 斤,一個上午就賣完了。
銀錢與日俱增,趁著杏子泛濫的時節,小春開始加大制作杏干量。
看她忙得腳不沾地,我幫她把汗涔涔的頭發撥到耳后,無奈道:「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實在忙不過來,就歇歇,或者雇人幫忙。」
「如今杏干已經在縣城打出了小名聲,哪怕有人模仿,味道也不一樣,別人認的也是你的杏干,所以可以考慮招人了。」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我繼續說:「這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你的事情終歸還是要你自己去決定,阿姐不能永遠陪著你,也不能一直插手,我看二嬸就不錯,精明又有分寸,你去問她要不要來幫你,給開工錢,我這段時間也會帶她出去歷練一番。」
「好。」她耷拉著腦袋,還是聽進去了。
小春在如火如荼地做著自己的事,而我把挖到的藥材拿去賣后,提出要送阿景去讀書。
因為這事,何裴之心態崩了,他滿身酒氣地跑來堵我,質問道:「何念,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再無緣科舉,為什麼非要這個時候提出來?」
見他這麼受打擊,我義正詞嚴地說:「哥哥過分了,我怎麼就故意了?阿景到了要讀書的年紀,我和小春用自己賺的錢送他去讀書有什麼錯?」
「難不成你覺得自己讀不了書,別人也不可以,是這樣嗎?」我盯著他,說出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我承認我就是故意的,眼睜睜看著別人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卻又一點辦法也沒有,是個人都得瘋,我很喜歡看到這種誅心場面。
「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裴之,你現在是越來越自私了。」趕來的阿爺搖頭嘆息,顯然已經失望到極點。
被責怪的何裴之癱倒在地,喃喃道:「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對我這麼不公平?空有一身能力和抱負,卻偏偏毀在這條腿上,我真的不甘心啊!」悲痛欲絕的何裴之使勁捶打自己的殘腿。
村里人只覺得是天妒英才,只有我知道這是他的報應,是身負無數條人命的累累罪孽。
這件事徹底摧毀了何裴之的意志,他越發暴躁易怒,一有不滿意,就喝得爛醉如泥,還對白沅卿各種打罵。
他們之間再沒有風花雪月、詩詞歌賦,有的只是溫飽下的苦苦掙扎,以及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人生。
11
帶阿景去見先生這天,我在路上跟他約法三章:
「第一:你在學堂里學到的字,回來都要教我和你二姐。」
「好。」我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到底沒有半點不耐。
「第二:大姐不會像爹娘對何裴之那樣慣著你,該做的事都得自己做,農忙的時候也得給我下地,文弱書生在我這行不通,如果讓我發現你沾了那些惡習,我打斷你的腿。」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繼續說:「第三:我和你二姐不是讓你去玩的,我知道你聰明,所以我要你考取功名,護住家人,將來做個為百姓謀福祉的好官,還有別像何裴之那樣拎不清,給我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
薄情多是讀書人,有何裴之這個前車之鑒在,如今我親自看著他,就不信根子還能歪。
「我知道了,大姐,我發誓,我一定不會讓你和二姐失望的。」阿景鄭重承諾,巴掌大的小臉流露出堅毅的神色。
阿景到底沒讓我失望,他刻苦學習,回來也不會只知道死讀書,會幫著做力所能及的事。
這種平淡又充實的日子持續了兩年,直到女子可學醫的消息傳來。
我帶著好不容易挖到的人參去找老大夫,求他收我為徒。
「老爺子,您看如今京城都有女子學醫,那以前的借口都不作數了,我知道您這缺人參,這當作拜師禮,您就收了我這個徒弟吧!」
他雖然會偶爾指點我,但我終歸還是個門外漢,就會弄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嚇唬人。
老大夫在村里孤身一人,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他脾氣不好,沒人敢親近,至今還沒找到能傳授醫術的徒弟。
見我是認真的,他思考良久,才說:「你可要想清楚,老夫也就這點本事了,不是什麼醫術高明的絕世圣手,就一個能給人看病的糟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