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

其實蕭長隨雖身為太子，但皇位并不如世人想的那般，是他唾手可得的獵物。

整個朝堂波譎云詭，殺機四伏。

他當年中毒失憶，就是遭人暗算、背叛所致。

無數人在窺伺著他的位置。

縱使他不爭不搶，敵人也不會心慈地留他一條性命。

他被親兵接回的那天，本是想帶我走的。

可那天，來接他的不只親兵，還有各種明暗交雜的勢力。

他本就身處危險之中，一旦被人知曉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就會成為催我命的買命符。

所以他裝作不在意，先行一步，暗地派人來給我留下暗語，讓我等他回來接我。

「我原本打算清理完內亂，再來把你和林叔接進宮的，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我根本沒有收到什麼暗語。

「所以，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我抿著唇，終于說出了這幾年來梗在我心中的不快。

「什麼信？」蕭長隨蹙眉不解。

「就是你讓柳霜轉交給我的那封信。」

怕他不認，我帶他去了宋柏的府邸，拿出了那封信。

「你自己看，這上面就是你的字跡。」

蕭長隨擰眉打開。

快速地上下閱覽一遍后。

出離憤怒了。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將我帶至他的御書房，從眾多歸納整齊的文書中翻出了幾張書信。

他將那些筆墨按照一比一對比的樣子，放在了桌前。

從左到右，讓我一一觀看。

我仔細看過后發現，他給我看的，似乎是一個人在臨摹另一個人的字跡。

從一開始的不太像，到后來的越來越像，到最后幾乎是如出一轍。

蕭長隨氣到手有些顫抖。

「知知，我的字，師從前鎮國將軍柳鴻遠，他是我的良師，亦是我最尊崇的人。

」

「他救過我與母后的命，為人正直，一生熱血都是為了我們蕭家的西洲。」

「所以他死后，對我托孤，我為了報答師恩與救命之情，才對他們柳家姐弟百般忍耐。」

「只要他們不做傷天害理之事，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沒想到，他們竟如此膽大包天！不光偽造信件，假傳口諭，竟然還妄想殺人滅口！」

……

20

蕭長隨沒想過，自己曾經仰望的英雄，一生精忠報國的老將軍為何會生出如此模樣的子女。

他們竟然用秘術，將自己父親曾留下的文書一字一字拆解，重新拼湊成另一段文字。

他們借著此物在背地里耀武揚威，瘋狂斂財。

甚至在被蕭長隨查處時，還在詔獄里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我爹可是柳鴻遠！」

「蕭長隨你答應他會照顧我們姐弟兩個的！」

「你出爾反爾！」

「你背信棄義！」

只是后來不知為何，他們姐弟倆便消了聲。

解決完此事的蕭長隨沉悶了許多天。

不是為了什麼所謂的背信棄義。

而是為了前鎮國將軍柳鴻遠。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秘密處理這對姐弟，留全了老將軍一生的威名。

……

蕭長隨對這件事的怨念很大。

要不是柳霜從中作梗。

我不會和林全奔波到邊陲，讓他四處尋我不得。

他也不會就這樣與我生生錯過了五年。

將那封「作惡多端」的書信燒毀后。

蕭長隨復又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他那天對我說過的話。

「知知，我喜歡你，無論你什麼出身，將來如何，我都會一直喜歡你。」

我表示不太相信地問他：「那要是你又失憶了呢？」

他神秘一笑，俯身附到了我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一時讓我怔在了原地。

因為他說。

早在五年前，我們相擁在茅草屋院子里的那天。

他就恢復了記憶。

無論是小漂亮還是蕭長隨。

他一直喜歡的，只有他的南知。

……

21

雖然我和蕭長隨的誤會解開了。

但我并沒有如他所愿地，留在他的身邊。

而是收拾了行囊，準備隨著大軍南下的開拔。

對于現在的我而言，有很多比兒女私情更重要的事。

送我臨行的那天，蕭長隨站在城門之上。

他負手而立，君臨天下。

他并沒有如他人一般對我進行勸阻。

什麼：「你將來是要成為帝后的人，怎麼能親自跟著大軍去前線以身犯險！」

「你如此行事，考沒考慮過陛下的顏面！」

反而立于他本該在的位置，對著大軍萬千士兵中的我頷首，用嘴型告訴我：「去吧，南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那一瞬間，他的身影似乎和病倒在床前的林全重合。

我勾起唇角，拽著韁繩，轉身融入了人群當中。

……

22

西洲開元五年。

我在南疆邊境度過了第一個春節。

這一年里，蕭長隨給我寄了無數封書信，里面全是他碎碎念念的一天，然后在落筆處，歸納為兩個字——想你。

我回以他一封信，告訴他我升到了中郎將，與他分享我的喜悅。

第二年春。

我在戰場力斬南蠻驃騎左將。

連升三級。

位列三公。

次年冬。

我不慎受傷。

武陽帝蕭長隨御駕親臨。

西洲開元八年。

帝后攜手作戰，徹底剿滅南蠻。

自此西洲一統，山河平復。

西洲開元九年。

武陽帝立法改革。

廢除貴族特權。

發展工商行業。

西洲開元十二年。

流民一詞，已然隱沒于歷史的洪流當中。

23

卸任回家的第一年。

我與蕭長隨又回到了曾經的茅草屋。

然而這些年西洲的變化太大。

曾經落魄、臟亂的街道已然變得車水馬龍。

這天正值花燈節。

我們被街上熱心的百姓遞上了一只花朵狀的紙燈。

那人滿臉熱情地囑咐我們：

「希望你們能像帝后一般情深意長。」

蕭長隨笑著接過，道了聲謝，悄悄地在她挽著的籃子里放了一塊銀子。

我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沒有戳穿他。

自從他當年下詔冊封我為后，且立誓永不納后宮后，我們兩個的故事就被民間當成了例子，弄得現在整個西洲都以一生一世一雙人為榮。

不過有一件事我仍是好奇。

「小漂亮，當年你到底是怎麼喜歡上我的啊？」

畢竟他見多識廣，身邊美人無數，怎麼會看上我一個成日里滿身泥淖的小混混。

蕭長隨聞言一笑。

轉身站定，正對著我。

他那雙漂亮的眼里氤氳著星河。

「因為那天大聲叫嚷著要當將軍。」「要整個西洲都再無流民的你。」

「是我眼里唯一的風景。」

你是南風知意，被夢吹到了我的西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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