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傷心的傷心,致敬的致敬,獨獨捧著一束花站在那兒不哭不鬧的我有些格格不入。
比起傷心難過,我的情緒被巨大的無所適從占領著。
老趙拍了拍我的肩膀,「霜白,送送他吧。」
我的視線從陳驟的照片上移到老趙身上時還有些恍惚無措,對上他通紅的一雙眼,終于沒忍住向他發問:「爸爸,他知道我在等他的呀。」
他明明知道我在等他的。
我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
9
除了初期的不愿相信和迷茫,陳驟的死似乎沒給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
我照舊吃飯睡覺,照舊上班混日子,甚至開始端正態度參與了老趙給我組的相親局。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從我的生活中慢慢褪色。
某天下班路上,遇見溫倩倩。
她推著嬰兒車,車里面躺著幾個月大的嬰兒。
我跟她其實根本不算熟悉,也沒有什麼話可聊,本該點頭就過的兩句招呼,被她硬生生擴展成了追憶陳驟大會。
她說她一直很喜歡陳驟,高考成績不理想,家里原本是打算讓她復讀的,但她還是追著陳驟去了云南。
說到這兒,溫倩倩頗有些自嘲。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陳驟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同班同學上面,無論是幫助送醫院,是講題,還是在飛機上幫忙搬行李,完全是不帶任何特殊感情的舉手之勞。
「日常里他從來不會主動找人說一句話,太封閉了,可他連冷漠的樣子都招人喜歡。」
「大學的時候,我逢周末總喜歡去他的學校,制造各種偶遇,可他每次看見我,都像是在看沒什麼記憶點的甲乙丙丁。
」
溫倩倩是在我網戀奔現去云南找陳驟的第二天同陳驟表白的,說是受到了我的刺激,哭了一晚上之后找陳驟說了喜歡。
陳驟拒絕她的話術跟從前拒絕過的許多次表白一樣,平平淡淡的一句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其實我不知道溫倩倩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
我從前以為陳驟同她關系不簡單,總把她當做假想敵。
現在知道了真相,卻并沒有覺得釋然,因為無論有沒有溫倩倩,我跟陳驟之間的故事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最后溫倩倩說,趙霜白,希望你能早點走出來。
「我早就走出來啦。」我給她遞了一張請柬,紅色的,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和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我下個月舉辦婚禮,有空來玩啊。」
溫倩倩愣了一下,笑著說真好,下一秒眼睛卻通紅起來,連嗓音都帶上了哭腔,她說,「趙霜白你真狠心,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想起他了。」
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以后就再也不會有人想起他了。
又是某個下班的路上,我步行抄小路回家,在小巷子里碰見了一對并肩而行的男生女生。уź
他們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風將他們的校服外套吹得鼓起來,渾身上下都是教人艷羨的青春氣息。
我一時有些恍惚。
下意識地加快腳步走得近了一些,聽見女生問男生,你喜歡我嗎?
男生干咳了一聲,低下頭小聲說,很喜歡。
我頓在原地,覺得這場景莫名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見過。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陳驟。
那是陳驟死后的五年里,我頭一次夢見他。
夢中我們尚是十八歲的年紀,寬大的藍白校服是那個夏天的主色調。
我在某個夕陽將云層燒得通紅的傍晚問他,你喜歡溫倩倩嗎?
陳驟說不喜歡。
我又問他,那你喜歡我嗎?
陳驟沒說話。
他沉默了好久。
夢中的我著急得一直哭,大聲說再也不會理他了。
風將他的校服吹得鼓起來,于是他就隨著風一起散掉了。
哦,原來熟悉的感覺來自于這里。
夢醒后,我在房間坐到天將明,等老趙和老媽出門逛早市的時候,偷偷摸進他們的房間,找到了許多年前老趙收起來的那箱陳驟的遺物。
陳驟留下的東西不多,那時我還來不及看,就被老趙收起來了。
老趙說,他有最熱烈的愛意,卻被捆縛在最極端的恐懼里,所以他總是沉默著。
「我不希望你也變成他這樣。」
老趙將陳驟的痕跡封存,連同我所有的念想。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往前走,所以也從未鬧著要去看。
大抵是時間真的過了好久,以致于那個夢醒后,我有些懷疑,陳驟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箱子里面就幾張照片,一張他家的全家福,一張他來我們家之后拍的全家福,一張我跟他的合照,剩下的,全是我大學期間發在朋友圈的照片。
我一一看完,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最后,我在照片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沒有寄件人,也沒有收件人,打開是一張簡單的藍線信簽紙。
陳驟的字筆意潦草,筆鋒銳利,上書僅寥寥兩行。
「2015 年的答案是——喜歡。」
后記:陳驟視角
——趙霜白,你沒那麼重要。
這話其實是陳驟對自己說的。
他一直自認為心志堅定,卻在面對趙霜白的很多時刻產生過很多次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