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夏季多雨,一下雨總愛停電。
戶外是涼爽了,屋內卻跟火上蒸籠似的,將人悶出一身汗。
有一回半夜停電,我被熱醒,到陽臺開窗通風,正好看見陳驟靠在陽臺的欄桿上。
他指尖燃著一支煙。
煙霧被濺進來的雨絲打散,那一點猩紅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我一下從瞌睡中清醒過來。
說不清是被夾著雨的風吹醒的,還是被陳驟抽煙這事兒給嚇清醒的。
那時年紀還小,被放學路上躲在巷子里抽煙的男生吹口哨調戲過幾次,所以抽煙的男生在我這兒基本等同于壞蛋。
除了敬而遠之就是敬而遠之。
我開始躲著陳驟。
盡量錯開一起上下學的時間。
放學還好,他是實驗班的學生,下午和晚自習總會多留堂二十分鐘。
就是上學比較麻煩,畢竟住一起。
起初,每天早晨上學時,我會慢性子的拖個十分鐘想等他先走,但每回他都會單肩掛著書包安靜地立在樓梯口等我,不催促也沒有半點不耐煩。
陳驟學習好,從大城市最好的高中轉到這里,盡管經歷了叫人難以承受的家庭變故,月考考試還是輕松地拿下了年級第一。
他每回遲到,紀檢主任都只會笑呵呵地關心他是不是昨晚學太晚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揮手讓他進去。
然后反手攔住想跟著混進去的我,大聲斥責我怎麼回事。
看吧,人和人之間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我開始早起。
每天天不亮就出門。
這樣做最終導致的情況是,每天早讀之前,陳驟總會準時準點的提著一份我媽做的早餐出現在我的教室門口。
陳驟樣貌出眾,身高出眾,成績出眾,打哪兒都是耀眼的存在。
十六七歲的起哄聲總帶著許多不可言說的暗示。
陳驟充耳未聞。
我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暗示中紅了臉。
3
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喜歡陳驟的。
感覺我上一個月還在為同班的數學課代表偷偷寫日記抹眼淚,在某個陳驟沒有送早餐的早晨,心里卻開始空落落的。
一整個早讀課,一個單詞都沒記進去。
一直到放學我才知道為什麼陳驟那天沒給我送早餐。
他的同班同學溫倩倩被騎自行車的撞倒,陳驟將人送去了醫院。
溫倩倩長著一張初戀臉,長頭發,鵝蛋臉,學習好,唱歌還好聽,對十七八歲的男生來說,殺傷力不可為不大。
我故意守著陳驟放學的時間,發現他是跟溫倩倩一同出校門的。
陳驟安靜,溫倩倩也安靜。
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的畫面太過美好。
我想,在感情方面,陳驟和普通男生一樣,大抵也沒什麼不同,他們都會被美麗的人和物吸引。
陳驟照例給我送早餐,買漫畫書,可溫倩倩成了他的同桌。
陳驟照例會在課間去買水的時候給我帶零食,可溫倩倩讓他順便帶一瓶酸奶他也沒拒絕。
我開始等陳驟一起放學,可路上總會竄出一個溫倩倩。
溫倩倩會問他一些我聽不懂的數學題、化學題和物理題,陳驟也會很平淡地說出我聽不懂的解題思路。他沒什麼情緒,但總歸也沒有不耐煩。
同桌問我,你哥是不是跟溫倩倩談戀愛了?
我想否認,卻也不知道事情的真假,只能張口否認一些其他的:「他不是我哥!」
恰好陳驟手里拿著一塊我最愛吃的小面包走進來。
我心慌地喊了一聲哥。
陳驟嗯了一聲,將面包放在我的桌上,又向往常一樣揉了一下我的頭發走出教室。
他的不在意讓我更加沮喪。
但有的人就是愈挫愈勇。
在喜歡陳驟這個事兒上,我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鼓起勇氣跟他約著考同一所大學。
他成績好,指定是要往清北去的。我不好意思讓他降低標準跟我一起,心一狠一咬牙就在家里宣布:「哥你要考清華還是北大?我跟你一道!」
老趙和老媽有些懵。
陳驟也有些懵。
老趙說:「你小學五年的時候有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也正常,怎麼十七八歲了心里還沒點數。」
我就納悶了:「你是不是我親爸?」
「可能不是。」老趙說,「至少我不會拿著 70 分的試卷說要靠清華北大。」
我:「......」
我看向陳驟。
陳驟懵了那一會兒也算是回過了神,點頭說好,「我給你補課。」
我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哥,你才是我親哥。」
趁機討了個擁抱。
之后是無止無休的熬夜做題,早起背書,周末跑補習班。
我用兩年的時間努力去追趕陳驟的步伐,可我們最終也沒考到一塊兒。
我拿著守門員的分數勉強擠進了北京。
他拿著省前十的分數,去了云南。
后來我在溫倩倩的朋友圈看見她發了一張飛機上陳驟幫她搬行李的照片,我才知道,溫倩倩也去了云南。
4
趙凌被騙到緬甸的事情,我一直沒敢告訴老趙和老媽。
這回請假飛云南給兩老說的是姐弟一塊兒旅游。
晚上回到酒店,老趙在視頻電話里絮絮叨叨囑托了許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