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院后我叫來了管家,關節敲著桌子道:「許叔,方才伺候三叔的是五姨娘房里的丫鬟吧?」
許叔點了點頭。
我抬起眼皮:「發賣了。」
許叔沒有異議,直接去照辦了。
這位許叔早年受過我母親大恩,這些年暗里幫襯我很多,不然我早就死在這侯府內宅了。
我暗地里打探了很久,他沒有投靠他人的跡象。
如此,便可為我所用。
管家來回稟時,我開門見山道:「我打算招婿。」
他瞪大了眼:「那……那秦將軍那邊?」
我斂了眼皮:「秦家可明著承諾過什麼?」
當初我為了把「趙清漪」這個名字跟秦家捆綁在一塊兒,費了不少心思。
打京中開始傳我與秦譯之間的閑話起,我爹才想起我來,把我從侯府最偏僻的小院接回了正院。
可這幾年無論這傳言多兇猛,秦家都從未明著回應過什麼。
我手里捏著的,不過秦譯輕飄飄的一句「待我歸來便向侯府提親」而已。
管家很聰明,馬上明白了我話里的意思,他試探著問:「那……小姐可有合適人選?」
我點頭:「我自有安排。」
管家離開時,容光煥發,欣喜萬分。Уž
4
翌日一早,我便起身前往醫館。
休息了一夜,書生氣色恢復了些,更加俊俏了。
看到我來,他忙起身來迎。
我揚起笑,溫和問他:「想好了嗎?」
書生反問道:「小姐想好了嗎?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
我挑眉:「當然。」
只要我招婿,便能繼承侯府家業。往后生的孩子能姓趙不說,還能襲爵。
前十七年,我每日都在算計如何傍穩大山。
招婿之后,我便能成為一座山。
見我十分堅定,書生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遞給我:「這是婚書與禮單,三書六聘日后補上。
」
我不禁失笑:「我是招婿,按理來說三書六聘該我給你才對。」
書生臉上飄過一抹紅霞:「那禮單上的便算作是嫁妝。」
我瞥了眼禮單,第一行便是黃金萬兩。
……還挺會畫餅。
我草草收起禮單,一刻也不敢耽擱地領著書生上了馬車,直奔京兆府。
前幾日我便差人打點好了管戶籍的官員,他早早就準備好了入贅文書,讓書生簽字畫押。
半刻鐘后,書生的戶籍已入了我趙家。
出京兆府的路上,我把手里的入贅文書反反復復看了幾遍,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這事兒算是成了。
書生跟在我后邊兒走,卻始終隔著我一段距離,我停下看他,他也停下看我。
我又展開入贅文書,看了眼簽字畫押處的字跡,昂頭揚起笑容:「顧昀,跟我回家吧。」
顧昀定定看著我,漆黑的瞳仁里像是藏了萬千星光。
5
回侯府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顧昀去見了我爹。
爹躺在榻上,瘦得幾乎只剩一把骨頭了,兩只眼空洞洞地盯著天花板,聽見我來無動于衷。
我拉著顧昀走到榻前,道:「爹,這是顧昀,是個讀書人,女兒跟他成婚了。」
聽得我這話,爹才扭過頭,一雙渾濁的眼瞪得眼眶都要裂開,張嘴發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
看他氣得馬上就要背過氣去的模樣,我心中生出異樣的舒爽愉悅來。
突然就不想告知他我已招婿一事了。
讓他懷著不甘死去多好,就像當年他對我母親一樣。
我惡意地咧了咧嘴:「爹啊,我不喜歡秦譯了,我喜歡顧昀。」
「待旁支那幾房叔伯瓜分了侯府,我便帶著我娘的嫁妝回金陵去找外祖父,讓外祖父替我操辦婚禮。
」
每多說一句話,爹的呼吸就會急促一分,他胸腔劇烈起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有今天啊。
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會不會想起我那活生生被他氣死的母親。
好半晌,他使出渾身解數發出幾個音節:
「孽……孽……障!」
這就成「孽障」了?
那待會兒又該用什麼詞罵我呢?
我心平氣和地請顧昀先出去等著,待房里只剩我與爹兩人后,我換上了幸災樂禍的語氣,涼涼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件大事。」
爹扭過頭去,不愿再理會我。
「您還記得我母親的陪嫁丫鬟玉晴嗎?十來年前被您發賣的那個?
「五日前我找著她了,晴姨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爹驀地又扭過頭來,渾濁的眼里充滿警惕。
我勾起唇對上他的目光:「晴姨說,我三歲那年母親被您打小產后,就給你下了絕子藥。我就說嘛,爹十余年求子無果,怎的老來還得了個兒子。」
這話一出,爹徹底變了臉色。
我加深了笑意:「爹啊,這是老天開眼呀。叔伯繼承起碼往后趙家的家業還能姓趙,而不是姓什麼王李孫劉。」
爹聽完兩眼一翻,直接背過氣去。
我伸手探了探,尚存微弱鼻息,便出門吩咐丫鬟去找長公主,從宮里請御醫過來。
顧昀站在樹下等我,頎長的身型如樹干般筆直。
也不知是不是他長得太好看的緣故,我從他身上看不出窮人家的拘謹與怯懦。
我深吸口氣收好情緒,正想編個理由忽悠他時,他突然迎上前幾步,正色道:
「科考在即,我需要一間書房。」
我怔了瞬,旋即舒了口氣:「好,我讓人騰座安靜的院落出來給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