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身在桃源,卻作惡多端;有的人身處煉獄,亦好行善事。君子與小人的區別,不應當比較于置身之環境,而在于君子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而小人反其道行之。」
殿內寂靜良久,而后一聲「好」響徹殿宇。
我悄悄吁了一口氣,知道這關是過了。
之后皇上問我,可否愿意留在宮里做女官,教導九公主學業。
我正在坦誠相告和委婉拒絕之間游移不定,卻聽小黃門通報,成王世子來了。
11
我才退到一邊,卻見一雙皂靴停在我面前,驚詫道:「你怎麼在這里?」
這聲音如珠落玉盤,清亮又沉穩,聽來頗為熟悉。
我抬頭一看,不是我那位因茶結緣的「多年老友」是誰?!
原來,他竟然是成王世子衛承瀾。
我曾猜想過他的身份,卻從未往親王府上靠攏過,看來還是我格局沒打開。
皇上見此情狀,問是怎麼回事。
衛承瀾這才不慌不忙地向皇上行禮,而后將之前與我相識的事情緩緩道來。
原來,一個月前他祖父病逝,成王府治喪,他接連忙了一個月,這才得空出門。
是以,他并不知道三山書院的事。
他這怠慢之態,皇上也不追究,反而像習以為常一般,我不由心中暗暗驚奇。
不料,皇上聽罷卻對我說:「既然當初承瀾親自上門請你去府上為西席被拒,想來,如今朕想留你在宮中教導公主,你也是不愿的了?」
我聞言一驚,連忙跪下道:「皇上明察,能得皇上金口玉言,留民女在宮中教導公主,是民女莫大的殊榮,只是民女志不在此,望皇上恕罪!」
皇上「喔」
了一聲,問:「你既志不在此,那你倒是說說,你志在何處。若說得好,朕便恕你無罪!」
我說:「民女,志在為千人師,而不只為一人師。」
皇上手掌往案上一拍,乍然道:「你怎不說你愿為萬人師?!區區千人,你可滿足?」
我把頭垂得更低:「『萬』乃上數,民女不敢認,請皇上明鑒。」
皇上沉默良久,方道:「區區一女子耳,竟有此雄心壯志,又知進退不逾矩,若朕的臣子能有一半像你,那朕還有什麼可操心的。」
最后,皇上賜我黃金千兩,放我出宮。
走出殿門,我腳步虛浮,如踩在云端。
衛承瀾在側,嘖嘖了兩聲,說:「千載難逢的一次機會,我怎麼就給錯過了!」
我說:「什麼?」
他那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一眨:「英雄救美呀!」
我沒說話,只嘴角抽了抽。
他也不在意,笑了笑,隨即負手前行。
「走吧,我送你出宮。」
沒想到,卻在宮門口遇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裴宜之。
他穿著正四品緋色文官官袍,一副準備進宮覲見的模樣。
正四品,別人要用一輩子走的路,他一步到位。
這就是當駙馬的好處?
看到我,他停了下來,頗為意外:「寧兒,你怎會在此?!」
我還未說話,衛承瀾倒先開了口:「寧兒?」
又看向我:「你們很熟?」
我回了一聲「不熟」,轉身就走。
12
我一回來,清寧就撲上來抱著我哭,我安慰了好一陣才停。
說到底,她再能干也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當下便抽抽噎噎地問我:「姐姐,我們以后怎麼辦呀?」
怎麼辦?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
如今我沉冤昭雪,私塾也已解封,還意外之喜得了千兩黃金的賞賜,心中便籌謀著將這些錢用來把私塾擴建成書院。
原本我也有擴建的計劃,但我手上的存銀,也只夠在私塾周圍再擴建一兩個院子出來罷了。
如今,我準備買下后山山腳下那塊地!
三山私塾之所以叫三山私塾,就是因為三面環山,一面臨水。
如今一想,當真是個建筑書院的好地界!
清寧聽了,眼睛一亮,興奮得拍手叫好,突然聲音又戛然而止,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看向了我身后。
我回首一看,衛承瀾正站在院門口扇著扇子,怡然自得地笑。
我們不是在城門口就分開了嗎?他怎會出現在這里?
「我想了想,還是跟了來,果然給我碰上好事了吧!」刷的一聲,他將扇子一收,踏步進來。
我很疑惑:「有什麼好事?」
他說:「你方才不是說,要擴建書院,這不是好事是什麼?」
這于我而言自是好事,可于他而言,算得上什麼好事?
他卻打量了一圈周圍,回頭說:「這樣,我那里就有蓋房子的好手,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又是老手藝人,用起來既順手又放心,明日我就讓他們來聽你吩咐,如何?」ÿƶ
我眨了眨眼。
成王府里養的手藝人,那都是專門為成王府修房子用的,如今要給我用?
我自然求之不得,于是趕忙謝過,問道:「那工錢怎麼算呢?是按東市統一的價格算嗎?還是再加幾成?」
他看著我眸光閃爍,半晌才笑道:「那就,按東市的價來吧。」
我悄悄松了口氣。
若他說不要錢,或者給我減免幾成,恐怕我就得想辦法婉拒了。
這世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
有些事情,還是銀貨兩訖的好。
第二日,一群木匠果然如期而至,還帶來了已經初步成型的圖紙。
我一見,不禁驚為天人,一問之下才知是衛承瀾昨晚連夜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