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喬婉愛慕過蘇明豐,很愛很愛。
那時父親剛剛進京,頂著清流嫡女的名頭,我忐忑地陪著母親亮相一個個宴會,我知,母親也知,這些宴席的表現,關乎我會有一個怎樣的夫君。
直至那天去到鎮南侯府,夫人們心照不宣地打發我和舒兒去花園賞景,漫天霞光里,他樹下折枝,看我笑得好不溫柔,那雙初見佳人而亮的眼睛,貫穿了我此后少女歲月的夢境。
我原以為他是移情別戀,卻原來從一開始,那雙眼就不是為我而亮,我忘了那天我身邊,還有一個追著蝴蝶跑遠的舒兒,她熱烈張揚,是那麼有生命之美。
那年舒兒剛及笄,若他對我明言,縱使心有所傷,我也會為自己的妹妹高興,但他沒有,他在兩家長輩默許之下帶我游七夕,講世家人情,安撫我初進繁華之地的無措,給了我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可惜三年后我才黃粱夢醒,那些過往,那些溫柔,不是給我喬婉的,他給的,是鎮南侯老夫人滿意的兒媳。
只因我眉尾的小痣像極了老夫人剛剛逝去的兒子,而他正排在一堆蘇家旁支里,等著老夫人選誰過繼。
老夫人傷心未過,不知如何去選,恰好在郡主家見過我一面,一晃神,看見那顆痣,還以為她的孩子回來了,所以便決定我選誰做夫婿她就選誰,就好像那是她兒子幫他選的。
蘇明豐,明明故事的開頭,是你為前途放棄了舒兒,如今權力在手,又扮起深情,那麼這兩樣,我便讓你一個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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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會原諒蘇明豐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他手里握著父親近來最在乎的利益,夢里用它換了舒兒,我一打岔,夢外也就只能換個原諒了。
可惜文人的嘴,殺人的刀,外面的風言風語并不會放過他,名聲一旦有了裂口,只要我持續鑿,總有擊穿的一天。
舒兒卻為我急得上火,畢竟還是夫妻,總有些流言會波及我。
「阿姐,外面都在說你沒本事,說你管不住家才讓蘇明豐那廝敢帶著姨娘來岳家的,我想替你解釋,母親和娘還攔著我,你想想辦法啊。」
喬姨點點她的頭:「你啊,腦子都放在那些兵書上了,后宅之事是一點都不懂,你長姐分明是用這種流言間接跟那畜生劃清界限,為以后和離鋪路呢。」
舒兒探尋地望望我,我笑著應了,其實還有一點,父親是文官砥柱,哪怕舒兒對外只是庶女,嫁個低品武官還是太扎眼惹非議了,但若是一時受我名聲拖累,那便合情合理,不會有人多想。
誰知這傻丫頭聽完,捏著手絹扭捏半天問我:「既然、既然那個畜生說喜歡我,那阿姐,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夢里那些她本來能走,卻為了軒哥兒所受的磨難瞬間又回到腦子里,我慌得啪一聲拍向桌子:「你胡說什麼,馬上就要成家了還不穩重,你當阿姐是什麼賣妹妹的混賬嗎?」
我的舒兒是琉璃,是向陽而開的花,合該一輩子被人寵愛明媚地活著,那些抱著我的牌位一聲聲說對不起,不斷唾棄自己的畫面,此生我連一絲讓它們出現的機會都不會給。
母親見狀,重重哼了一聲:「兩姐妹鬧什麼鬧,不是叫我去查冬畫嗎?如今有信了,別的倒沒什麼,就是她妹妹的情況有些稀奇。」
「本來是伺候前頭大少爺的,按說她姐姐也進府了,配個小廝過一輩子,姐妹最好不過,可蘇明豐繼承爵位沒多久就放了她的籍,還把她嫁得遠遠的,恐怕這一世兩人都很難見上了。」
伺候過婆母的親兒子?婆母一向念舊,當初的老人都配了管事,尋常平頭百姓可沒管事娘子過得滋潤,我的手微抖,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中浮現。
可驗證這個念頭需要時間去外地,也需要避過蘇明豐的耳目,他現下已經擺平了父親,外面的流言也會慢慢被別的新鮮事代替,那不如,我再送他個新流言忙一忙吧。
我沖舒兒招招手:「不是說要幫我嗎?你的許郎是個武將,總認識些地痞無賴吧,去跟他說,姐姐有好東西便宜他,讓他可千萬要讓全京城的人都飽上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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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那東西你看過了嗎?」
「我是誰,風月場里能有我沒見過的好東西?你別說,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哈,那表情,那身姿,嘖嘖嘖,可惜他不在南風館掛牌,不然,傾家蕩產我也得去一回啊!」
「哈哈哈哈,老兄你是個敢想的,那可是鎮南侯蘇明豐啊,據說可前途無量了。」
「無量什麼呀無量,前陣子他在岳家睡姨娘的消息沒聽說啊,連孝道都沒有的人,難怪有人看不過去把事情畫出來,依我看,他說不定真躺下過呢。」
「難說,他以前的上司,我可記得好這口來著,你說他升這麼快,嘿嘿~」
我耳朵緊貼著馬車的窗口,連一句調笑的話都不愿意錯過,那個偽君子不是臨死都要找人出書,還把我寫得一無是處嗎?那我就把這份大禮還給他,讓他活著就成為京城最風靡的春宮圖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