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阿娘死時,滿手是血,卻摸著我的臉笑:「阿瑤,我這一生,身子雖臟了,可我的心干凈著。我,我們不后悔,我們都做了對的事。」
我看著阿娘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卻哭不出來。
一口血涌出來時,一把長劍正插在我胸口。
我以為自己死了,卻好像只是做了個夢。
夢里有個老道領著我向前走,他說他是受故友之托。
「你的祖先們有大功德,已經羽化成仙。她們派我來帶你回家。」
我們走了很久,看到了一位面無血色的女子。
那老道指著女子對我說:「阿瑤,記住她。她能救你,能帶你回家。」
夢醒時,阿婆在我床邊叫我:「阿瑤,快起來,今兒將軍回府,咱們早早去府門前跪著,說不定能得些賞賜。」
我,重生了。
我跪在府門前,看到一群人擁著夫人出來。
前世,我根本不敢抬頭看她。
這一世,我卻忍不住抬起了頭。
看清她的一瞬間,我有些驚愕。
雖然她和夢里毫無生氣的女子判若兩人,但我還是認了出來。
她就是她。
只是看著她如今穿著這樣華麗,前擁后簇好威風,誰能想到今日他的夫君會帶來一位女子,她的人生從此就要天翻地覆。
想到這兒,我看她時充滿了同情。
她轉眼看到了我,愣了愣,笑著沖我招手:「你叫什麼?」
我趕緊答:「奴婢阿瑤。」
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后來她讓我去她屋里伺候。
我給她泡了壺茶,我很感激她對我們下人的體貼。
她卻不急著喝茶,問我會不會算賬。
感謝阿婆教了我一些,第二天我拿著賬本去見她時,她很滿意,竟然交給我一件大差事。
我確信,她大概也做了那個夢。
她認出了我。
我每日戴著面紗出去辦事,心里緊張又激動。
怕被人認出,卻又期盼著早日離開鐘府。
我們離開鐘家后,阿寧姐把心思都放在了醉仙樓,我知道,她是在為我謀劃。
這日,她回來說要看看我的肩頭。
我脫下衣裳,露出了那枚我一直不太喜歡的胎記。
她毫不猶豫跪在了地上:「臣女賀之寧,參見長公主。」
她知道了。
我們交換了各自的信息,我更加確信,阿寧姐,是祖宗賜給我的引路人。
她即將把我從混沌血腥的前世里解救出來。
阿寧姐進了趟宮,出來后她告訴我,母親已經知道了我活著。
我們要謀劃一件大事,于是找來了當初救過我的趙總領。
趙總領跪在我面前,說愿意誓死追隨我。
感謝母親,讓我身上流淌著秦家的血脈,才會讓人無條件地相信我。
阿寧姐帶我去了漠北,我第一次見到外祖,那樣的威武霸氣,我若是在他膝下長大,如今應該也會騎射挽弓吧。
我們錯過了許多祖孫溫馨的時光,不過沒關系,以后可以慢慢補回。
外祖很支持我,有了家人支持,我安心了許多。
進宮那日,我遠遠看到了皇帝。
打從內心深處,我始終不愿認他為父。𝔁ļ
我唱了一曲《木蘭從軍行》,誰說女子不如男,木蘭軍中立戰功。
我看著母親,她一直柔情注視著我,我強忍著眼淚摘下面紗。
我好想撲進母親懷里,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帝最終傳位于我,可我并不想謝他。
阿寧姐去看他那日,來找過我:「一起去嗎?」
我搖搖頭,多一眼我都不想看。
「不要留活口。」我叮囑阿寧姐。
我知道,她一定會殺了皇帝,可她多少顧忌著我。
所以我特意叮囑,讓她放心去做。
他不配活著。
為了我的阿娘們,為了趙總領,為了千千萬萬忠心于大梁卻無端被他懷疑的將士們。
我登基后,阿寧姐很高興。
她說和她夢里的情景一模一樣。
我封她做宰輔,只有她才能做我的宰輔。
每日她與我一起處理政務,而后去母親宮里,一起閑話,如同尋常人家。
趙總領說,蘇清那個女人在街口打罵阿寧姐。
我瞧了一眼,阿寧姐似乎并不在意。
可我很在意。
她不知道,前世她被害得有多苦。
「把她送到狼群里。」我吩咐道。她不是狼群里救了鐘懷才進了鐘家麼,那就讓她回去,看看這次還能救誰。
下過雪后,外祖和外祖母被接到了京中。
我們全家人,終于團聚了。
能一起安心過個好年了。
除夕夜,阿寧姐把我青樓里的阿娘們都接進了宮,她們如今住著大宅子,過得很好。
幾位素未謀面的皇弟也參加了除夕宴。
他們自請去封地,許是覺得爭不過我,許是最終承認了祖訓,總之,大家不必自相殘殺總歸是好事。
除夕夜里,下了好大一場雪。
我和阿寧姐坐在窗邊賞雪。
她說:「阿瑤,謝謝你,就我離開鐘家,逃離煉獄,報了大仇。」
我笑道:「阿寧姐,也謝謝你,助我回到宮里,取得皇位,報了前世的仇。」
命運啊,總是捉摸不清。
那就不琢磨了。
我們只要知道,一切都是命數的安排,就好。
-完-
拾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