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邊搬著東西，一邊不耐煩地解釋道：「不聽話，被胡靜扔到了服務區。」

「服務區？」

奶奶臉色一變，焦急地拍打爸爸，厲聲道：「你們把她一個人扔到了服務區！有你們這樣當父母的嗎？趕緊去把人給我接回來！」

我貼在奶奶的身邊，想告訴她：「我就在這里，不要著急。

「你身體一直不好，不要因為我再上火了。

「而且，也不用找我了……」

媽媽早就扭頭進了屋里，眼不見心為凈。

爸爸不耐煩地將奶奶推到一邊：「媽——」

而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不知為何他的心里一緊。

好像有什麼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接通后，那邊傳來警察嚴肅的聲音——

「你好，是陳安安的爸爸嗎？高速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經過對死者的調查，找到了你，你女兒已無生命體征，你們盡快來一趟吧。」

04

我跟著爸爸媽媽一塊來到了車禍現場。

奶奶也想跟來，卻被爸爸阻止了。

她身體不好，如果真的來了，只怕也承受不起我的死亡。

車上，媽媽環抱著手臂，嘴里仍然在不斷地抱怨:「到底怎麼了？這才不到一個小時，那個死丫頭能有什麼事啊，還出車禍，肯定是個騙子，你還真信啊——」

可話沒說完，爸爸猛地拍打了五下方向盤，喇叭按得刺耳極了，他扭過頭，斯文的面容猙獰可怖。

「胡靜！你給我閉嘴！」

我看著這一幕，也很驚訝。

自我出生，爸爸從來都是溫和的，像一團水棉，偶爾反抗也不痛不癢。

這一次卻如此暴躁可怕。

難道真的是被我的死訊嚇到了？

爸爸是愛我的嗎？

媽媽也被鎮住，驚疑地瞪著爸爸。

爸爸深吸了一口氣，卻控制不住顫抖的雙手，他死死地盯著媽媽，聲音冷硬：「如果安安真的出事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罷，他轉過頭去，看也不看媽媽一眼，只是默默加快了車速。

我靠在他的身旁，想要提醒他：

「爸爸，不用這麼快了，太危險了。

「而且，再快也來不及了。

「你的女兒，已經死了呀。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為什麼在媽媽拉我下車的時候，沒有阻攔呢？

「現在這樣，還有用嗎？」

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對我是很好的。

他下班后會抱著我坐在沙發上，聽我說班里發生的小事，明明是索然無味的事情，他卻聽得津津有味。

會給我很多漂亮的玩具、好吃的零食，我記憶最深的就是爸爸公司樓下的蛋撻又香又甜。

可是，自從爸爸被裁員，一切都變了。

爸爸每天喝得爛醉，媽媽的臉上再沒有笑容。

爭吵辱罵在家里的每個角落都有可能發生。

那個蛋撻，我再也沒有吃過。

到死都沒有。

明明他們也是愛我的，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我心里空落落的，看向身旁的爸爸媽媽，眼神怔愣又有些疑惑。爸爸的這次發怒，讓媽媽的臉上出現了幾分慌亂。

「難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不過她很快反駁了自己，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呢，我明明把她放在服務區，怎麼會出車禍呢······不可能的······」

媽媽，你不是最希望我死嗎？

那你為什麼這麼慌呢？

難道你真的覺得把自己女兒獨自放在服務區，就會相安無事嗎？

這一刻，我不懂爸爸，也不懂媽媽。

但是事實已經發生，就算媽媽再想自欺欺人也是沒有用的。

05

車子很快到了車禍現場。

亂糟糟的一片。

數輛警車和救護車將現場包圍了起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面色難看地和警察解釋著什麼。

「真不是我故意的，是這個姑娘自己跑出來的·····」

他身后車的車頭上全是飛濺的鮮血。

媽媽不知為何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卻被爸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兩人難得親密地慢慢走向內圈。

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峰。

警察這時候看到他們，連忙上前阻攔：「你們是誰，別往前走了，前面發生車禍了。

「喂！跟你們說話呢！」

可是兩人卻不管不顧，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

直到終于看到了我的尸體。

哪怕被白布蓋上，但是滿地的鮮血卻藏不住。

隨著媽媽上手掀開了白布。

我看清楚了布下面目全非、被撞得畸形的身體。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我都快要認不出自己來了。

怪不得，怪不得當時那麼疼啊。

那我的爸爸媽媽會傷心嗎？

會后悔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嗎？

我的目光落在了爸媽身上。

媽媽的手顫抖不停，眼神怔怔地看著我，像是沒有認出我。

也對。

這個模樣，媽媽認不出也是應該的。

可是下一刻，媽媽突然抱住了我，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來：

「安安——

「我的女兒，怎麼都是血啊，這是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鮮血和灰塵蹭得她潔白的裙子臟極了。

如果是以往，她肯定會大聲罵我，覺得我是個累贅、骯臟貨，甚至會在家里無視我很久很久。

但這一次，她卻沒有任何顧忌了。

她的表情那麼悲傷。

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我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