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忍了忍,「行,你來。」
江玉梅像是得了什麼重任,「我一定不負所托!」
我仔細聽她心聲。
【本姑娘會讓你看見,我是一個勤勞樸實的勞動婦女!
【哼,柔弱可憐的小白花不喜歡,那就扮一下柔弱可憐又勤勞樸實的小白花!
【再不行……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
她挑了一擔又一擔的糞水,一瓢一瓢地澆菜。
晚上齜牙咧嘴地給自己上藥,又在心里罵我。
罵我眼瞎,罵我不解風情,罵我不憐香惜玉,罵我不知好歹……
呵。
13.
她會去背柴,雖然家里有煤。
因為她要打造一個勤勞賢惠節儉的美好形象。
這次聽到她的腳步聲不對,我回頭看她。
她倒愣了。
【高坐蓮臺的神佛就是這樣望著底下跪拜的信徒的吧?
【眼神像是掠過千山萬水、萬丈紅塵,輕飄飄,渺渺然。】
她眼神躲閃,匆忙低頭。
手忙腳亂地理頭發拍衣服,「打擾你看書了,我這就進去。」
我感知到,她的情緒突然低落了。
我放下書,起身朝那邊走。
她明顯慌亂了。
「我我我先去把柴放了。」
她慌慌張張地想繞過我去柴房。
奈何柴太多了,太重了,越慌越出錯。
她腳下一滑,摔在地上,像個四腳朝天的烏龜。
無論怎麼掙扎都沒法翻回來。
我停在面前,她也不動了,只垂著眼皮。
【真丟人!
【毫無形象。
【想躲到山上去當野人。】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笑我!
【果然我此時此刻是滑稽可笑的。
【嗚嗚嗚嗚嗚……】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在心里哭。
我蹙眉。
蹲下來扯動背簍的繩子,小心抓著她的手臂輕輕往外拉。
她沉默地被我解救出來,沉默地立在院子里。
我把背簍扶正,回身看見她悄無聲息地啪嗒啪嗒掉眼淚。
我慌了。
只慌了一下。
【既然情節都已經推到這兒了,不如就借機演一演吧。】
「宋老師,她們罵我賤貨,罵我水性楊花,她們還打我……」
【雖然沒打贏我,但是讓我崴了腳!
【等著,早晚收拾她們!】
我不知道說什麼,甚至不知道這會兒該擺什麼表情,只好默然無語地看著她表演。
她可憐兮兮抹眼淚,聲音低低的,委屈得緊,「我只是想讀書,只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真的錯了嗎?我就該嫁給那個傻子,給傻子生小傻子嗎?」
她哭得實在傷心。
明知她在演,我竟然有一絲心疼。
畢竟,這些都是事實。
我緩緩伸手拍拍她的頭,「你沒錯。」
她撲進我懷里,臉埋在我胸口,手臂圈著我的腰。
簡直得寸進尺!
我很不自在。
她還在嗚嗚咽咽地哭,「她們還罵我是狐貍精,該去——」
我一把推開她。
因為這個女妖精竟然捏我的腰!
她呆如木雞。
【搞什麼?我臺詞還沒說完呢。】
她反應很快,紅著雙眼,眼淚靜靜滾落,「宋老師……你也很討厭我嗎?」
「沒有,去做飯吧,我想吃你做的干煸四季豆了。」
14.
我尋了一瓶藥酒去廚房,她正在灶上忙碌。
煙霧繚繞的。
我把藥酒放在灶臺上,「先去搽藥,再揉一揉,我來做飯吧。」
【那怎麼行,必須先他后我!】
「飯吃了再說吧,你不是餓了嗎?這里油煙大,你先出去吧,一會兒飯——」
我上前拉她。
她羞怯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自己來,宋老師——」
「別動。」
我脫了她的膠鞋。
腳踝已經腫得老高。
真是,為了攻略我,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我有點不高興。
【老天爺,和他白皙的手指比起來,我的腳像是被鹵水煮過三天三夜的豬蹄子!】
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幸好低著頭,她看不見我在笑。
「我我自己來……」
她小聲懇求。
「沒什麼,我摔斷腿,你不是幫我換過藥嗎?」
「那不一樣。」
【我那是在占便宜,趁你病,摸了個夠。】
「閉嘴。」
我冷冷忒她一眼。
她瞪圓眼睛。
【這聲「閉嘴」是不是有點突兀了?
【我剛說話了?
【說出聲兒來了?!
【沒有吧?!】
以為暴露自己能聽到她心里話的我:「……」
虛驚一場。
我倒了藥酒在掌心,揉搓一會兒敷上她的腳腕,不輕不重地按揉著。
「可能有點疼,你忍忍。」
「嗯,謝謝宋老師。」
【他的手真好看,頭發也好看,額頭、眉毛、鼻梁、嘴唇,連眼角的細紋,無一不是精品。
【他已經三十歲了。
【大我差不多十歲。
【成熟,內斂,穩重。
【錢多,長得俊,還早死。
【多好的結婚對象?】
我手上突然失了準頭,用大了力氣。
「嘶~」
江玉梅痛得一縮。
我收手,「好了。」
不痛快,連她說謝謝都不想回應。
對,我早死。
我活不過三十五。
她很高興。
16.
她還自告奮勇去鎮上買東西。
我家在最東邊,去鎮上必須穿過村子中央那條唯一的路。
她都是讓我寫好單子,她去買。
因為她要等到合適的時機讓我知道,她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女孩子為我擋了多少風風雨雨。
讓我感動,讓我心疼。
每出去一次,她都會面對江父的冷漠,江母的冷嘲熱諷,鄰居的陰陽怪氣,還有那些二混子的耍流氓。
她允許那些人罵她淫娃蕩婦,不檢點,狐貍精,該浸豬籠……
但是不許人罵我。
之前江母來找過我,讓我加彩禮,不然就要把江玉梅帶回去,反正沒有領結婚證。
還威脅我,若是不給,就要鬧到我的單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