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說到著急出嫁這事,我心下難為情又有些酸楚,低頭絞著帕子:「哥哥,我……已及笄一年了。」
良久,柳書衍語氣有些恍然開口道:「是了……日日在一處,倒教我忘了,你長大了。」
我慶幸他終于理解我的為難之處,抬頭看他,卻被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攝住。
我別過頭等他再說些什麼,卻見余光中那抹青衫打個轉兒。
他徑直轉身進了府。
我急忙提著裙擺追上去:「哥哥既然知道我長大了,怎麼不再談談為我議親的事?哥哥難道不知我早出晚歸是為了什麼?」
5
不知是柳書衍走得太快沒聽見還是怎麼,他沒答我這話。
我方才已經很不顧惜自己的臉皮了,此刻便氣悶一路跟在柳書衍后頭走到書房。
他坐下來時沒想到我就在他身后,怔然一瞬,又泰然自若拿起書來看。
我想起來這些天,便覺得沮喪。
我那帕子送了那麼多出去,竟也未有一家來議親。別的姑娘不用送帕子,便有好幾戶人家上門的。
想著想著,我鼻子一酸,眼淚便落下來。
柳書衍被我驚到,伸出手來想為我拭淚,卻又縮回去,只問我:「怎麼哭了?」
聲音溫柔得和剛才兇我的不是同一人一般。
我一邊哽咽一邊道:「我真那麼丑?那麼頑皮?竟沒有一家來議親的。」
「你……」柳書衍欲言又止,嘆息一聲,「是你門第太高,尋常男子高攀不上。」
我索性一股腦將我心中所想全說了:「哥哥整日不在家,府里沒有長輩,想來也沒人愿意登門……」
柳書衍滯住半晌,無奈一笑:
「好,明日我休沐,你那個郎君要登門,我等著就是。
」
我也不知他怎麼看穿我那句話中的小算盤的,我與謝郎說定的正是明日。
但無論如何,總歸不用白白將人遛一遭。
第二日謝郎如約而至,我立在屏風后聽柳書衍與謝家主事談話。
借著添茶的工夫,我聽見柳書衍一聲「失陪片刻」,轉眼人就到了我跟前。
他一雙眉微微蹙著:「我早就想問你,來的怎麼不是晏風?」
「晏風?」我竟一時反應不過來。
想通那晚香囊一事的關竅后,我又急忙開口:
「怎能是晏風?那香囊是我替蘇家小姐遞的。」
柳書衍神色怔然一瞬,又搖頭:
「不是晏風,那此人門第便差了些。但你若真的喜歡,倒也無可厚非。只是……」
我抬頭看著柳書衍,想聽他的未盡之言。
他闔了闔眼,長睫幾番撲朔,最終垂下眼瞼看我,十分語重心長:
「只是他言辭中禮數雖周到,可對你……我看不出他有多愛你。是你還是別家女子,想來對他來說并無分別。」
「他當然不愛我,我與他不過寥寥數面,他如何就能愛我愛得死去活來了?」
柳書衍一臉不可置信:「沈青……你!你對自己就這般囫圇?」
我立時反駁:「囫圇?這怎麼能叫囫圇?」
「你也說了,謝郎禮數周到,可見秉性良好。我在京中這麼多年,交好的世家小姐不少,若我沒有打聽過他的品性,怎麼會許他遞拜帖上門?」
柳書衍一副氣極反笑的模樣:
「這還不叫囫圇?論相貌,論品性,論家世,你哪個不是萬里挑一的?怎麼找男人就不知尋個好的,尋個情投意合的?」
不知是因為這話中的夸贊,還是這太過于直白露骨的「找男人」
三字,我一下臊得腦中全是翁鳴聲,臉更是紅透了,支吾半晌也沒能說出說什麼。
「我以前以為你有意中人了,所以才這般著急。如今看來,既然沒有,那你在著急什麼?」
我把帕子絞成一條線,低頭呿嚅道:「我都十六了,還不議親,難道在柳府待一輩子?」
柳書衍今日三番五次被我氣得皺眉,語氣有些憤憤:「你難道覺得這柳府,我柳書衍,養不起你麼?」
「你就算六十才尋到如意郎君,我也能把你風風光光送出門。」
「這怎麼能是銀子的事?我本來年齡就大了,何況日后若有嫂嫂,一聽說家里還有個老姑子,議論起來,誰敢過門……」我聲音越來越小。
柳書衍欲言又止:「沈青,你簡直……」
「你的終身大事,你什麼都愛考慮,考慮柳府的名聲,考慮你那個尚且還不知在哪兒的嫂嫂,就是半點不為自己考慮!」
這下輪到我怔然,除了方才說話露骨,柳書衍什麼時候都端得板正,此刻卻雙手叉起腰來。
神似要指著我的鼻子罵。
但他終究只原地打兩個轉兒,瞪我一眼,青衫衣袂翻飛,大步流星向正堂去了。
6
等我回過神來往正堂看,謝家的人儼然一副向柳書衍告辭的模樣。
方才我與柳書衍算是不歡而散,此刻他也沒有要找我說謝家之事的意思,徑直往他房中去了。
我又悶著頭跟在他后面。
等到柳書衍脫下青色外衫,手里拿著那身藍色官服轉身時,他才看到我。
「你不是休沐?怎麼又回宮里?」我哽著喉嚨生硬地問他。
柳書衍語氣淡淡:「陛下有急差。
」
「誰告訴你的?」
方才分明沒有內侍班子進府傳話。
柳書衍停下穿衣的動作,頗為好整以暇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