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花甲的老皇帝,經此生死之劫,突然大徹大悟,再次臨朝主政時,他下旨立素有賢名的三皇子為太子,并將另幾位皇子封了王,命他們非詔不得離開各自的封地,更不得私自入京。
朝堂地動山搖,風雨大作,然而老皇帝雷厲風行,立太子后的第三日又昭告天下。
「朕踐祚之初,即焚香默禱上天,若蒙眷佑,則在位二十年,即當傳位嗣子,不敢上同開國世祖二十一載之數,故今便祗順昔志,出遜別宮,禪位于太子。」
自此,老皇帝成了太上皇,一心求神問道,游山玩水,沒有比他更逍遙的了。
三皇子登基成新皇,曾與他一起被囚禁的結發妻三皇子妃,成了當朝皇后。
新皇登基時,正是桃水村春種最忙的那幾日。
家里人手不夠,王珩這個準女婿自然是要趕來幫忙的。
便是華服再貴、玉靴再難得,到了準岳父家,小女婿也得下田種地,越是一身泥濘,才越顯得誠心。
可——
「這、這鐵犁如何用啊?」
自從定了親,王珩倒是百般搶著干活,但奈何他自幼受的是世家教育,沒學過種地啊。
求親時,他那句「五谷不分」,可真是說的一點都不假。
看他愁眉苦臉的扶著鐵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氣得直擺手:「哎呀,真笨啊,連七八歲的娃娃都會扶犁,偏你學不會。」
王珩窘得滿頭大汗,卻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殷勤地在我臉上擦了又擦,「莫生氣,我一會兒就能了。」
想到他身上的那些猩紅傷痕,我幽幽地嘆了口氣:「算了,你還是去田埂上歇著吧,郎中說你最好多休養幾個月,把底子徹底養好。
你那些傷——真是?」
他淡淡地點頭:「青州王氏的家法。」
我勃然大怒:「真是一群黑心肝的東西!無情又無義!依我看,與他們斷得再干凈些才好!」
王珩是當今皇后的親姨弟,新皇登基,青州王氏這個墻頭草又心癢癢了,私下里想借王珩這個外戚在朝中安排幾個族內的年輕子弟。
王珩桀驁,怎肯如此?聽說他已經撕毀好幾封青州來的書信。
「你放心,我早已不是王氏中人,日后我的家人只有陳家、杜家和我外祖一族。」
我在內心暗自嘆氣,放心?
哎,放不了心啊。
本來吧,我和他挺般配的,畢竟一個大字不識一個五谷不分、一個鄉下丫頭一個無家兒郎、一個無權無勢一個沒爹沒娘來著。
可如今,他拐著彎,成了新皇的小舅子,還是頗為親近的那種。
這、這、這樁親事,還能不能算數啊?
想到此,我簡直要把腸子愁斷。
09
五月槐花香,馬奶奶的心也香著哩!
因為新皇下詔,起復興國公,歸還府邸與奴婢,重用一眾杜氏子弟,國公夫人也被封為一品忠順夫人。
國公府的人,終于從塔山回來了!
在桃水村的這兩年,馬奶奶日夜為親人擔驚受怕,如今終于苦盡甘來,能家人團聚,盡享天倫之樂了。
只是——
「老姐姐,我舍不得你,這回你們必須和我一起回國公府!」
馬奶奶喜極而泣,緊緊拉著我奶的手不放,生怕這一松手,我奶就像泥鰍一般跑了似的。
我奶還真想跑。
「不去不去,我們是泥腿子,沒見過世面,傳出去給國公府丟人哩!」
馬奶奶怒了,罕見地霸道起來:「誰敢說半句閑話,就是與整個國公府為敵!這事可由不得你,現在又不是大忙季節,你們必須聽我的,去!」
我奶肝顫心也顫:「非去不可啊?」
「非去不可!」
「那就去?」
「去!」
于是就這樣,在馬奶奶的威逼下,除了芝安要準備考童試和姑媽表哥要看鋪子不能走,我們全家都準備去國公府小住幾日。
臨走時,我奶沒忘將周姨娘的牌位帶回國公府。我知道,這幾年我奶一直深深記著周姨娘的恩情呢。國公府真大真美啊,比我記憶中還要輝煌幾分,真真是令我看花了眼、繞斷了腿。
興國公一家熱情地招待了我們,提到我和王珩的親事,興國公捋著胡子爽朗大笑:「原來如此,哈哈哈,好好好,珩哥兒定親、國公府起復,這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用膳之后,少夫人親熱地將我拉到一邊,塞給我一枚白玉佩:「這是我娘的遺物,說是要留給兒媳婦的,如今它是你的了。」
我剛欲推辭,她卻趕忙又說:「珩哥兒命苦,因著你,他才有了甜,日后你們可要好好的。我知道你在因何事憂心,你放心,你們這樁姻緣,便是玉皇大帝也拆不散。」
我:「……」
玉皇大帝他不管姻緣,這是月老的事啊。
進了京城我才知道,原來王珩這麼多年,一直在暗地里為三皇子做事,他就是新皇的錢袋子。所以新皇給他在戶部封了一個四品的虛職,不拘他自由,俸祿優厚,生意囑他還照常要做。
畢竟,國庫的銀子永遠不夠花,新皇的私庫也嗷嗷待哺。
都窮著哩,比莊稼人還窮!
國公府復起,來往賀喜的賓客不斷,興國公不勝其擾,馬奶奶也煩得要命。
「這真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當初國公府被抄家,這些人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如今卻都跟假裝沒那事兒似的登門,真真是臭不要臉!」